陆清衍脸上有些许异样,毕竟先带走两姐妹的人,是邹恒。
舅舅邹恒在看见陆清旭收到的信纸后,便匆匆回了神机门总舵,总舵存放着不同种类的武器,整个武器库加起来,比大晋工部军器所的种类还要多。
被陆清旭毫不客气捅了一刀,邹恒心有余悸,不得不慎重,甚至顾不上南边战事。晟王沙场多年,南羌进犯也是常有的事,基本能应付得来。
可神机门这边。
一旦整个武器库被毁。
他们和晟王所谋划的一切,至少会被腰斩一半,不得不慎重。
眼前,陆清衍很快恢复表情,没有露出太多异样:“不必扣这些字眼,到底是救走,还是可以带走,大家心知肚明。”
“那可不是抠字眼,救走,你我之间有的便是人情。带走,那可就成了仇意。”谢修竹站起身子,“我们可是一直善待着两位少夫人,半分伤害都没有。”
“火器方子我带来了,我的人在哪?”
陆清衍眼眸浸着刺骨寒意,虽说从坐下开始,便一直压抑着,可还是一点一点,将四周染得格外的冷。
他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说完,陆清衍从袖口拿出一个信笺,放在一旁小桌上。谢修竹指挥身边的人,去将东西拿过来,又从屏风后面叫出一个人,似是锻造武器方面的行家,细细看了信笺里面的内容。
那人皱着眉头看完,而后面露大喜,对着谢修竹点了点头。
谢修竹挑了挑眉:“陆家还真是卧虎藏龙,真没想到,尚在京城时,只有羸弱之名的陆二公子,居然是个军机火器的行家。”
“不过,怎么就想着,替晟王办事了呢?”谢修竹话锋一转,语气旋即染上猜忌,直直看着陆清衍的眼睛。
龙月候在身侧,屋内骤然猛降温度,让她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剑。
龙廷倒是不慌不忙,面色不改,不过清澈却带狠的眸子,一直盯着谢修竹,和他身边的那个矮胖子。
因为整个屋子,就属那个人身上杀意最重。
司徒倥全然不知自己在少年眼里,是这么个形象,一双带傲的眼睛,丝毫不把其余人看在眼里。
“大晋子民,当为大晋办事,为陛下办事,何来为晟王办事之说。南疆战事最是频发,在下绵薄之力,不过是想为大晋疆土做些实事罢了。”
谢修竹挑了挑眉:“所以,你们陆家,是想规避争储之事,所以将心力投在越州边疆?”
陆清衍眼底终是轻松了些,反问道:“不然呢。”
谢修竹将信将疑。
确实,京城争储之事,因为陛下捉摸不透,摇摆不定的心思,搞得一团乱麻,没有废储之前倒还稳定些,可自从靖王两次被废,陛下开始懈怠朝政之后,局势就开始乱起来了。
父王此次南下监军,也大抵摸清了南边的情况。
晟王在戍守南疆国门上,确实尽职尽责,安守本分,且晟王是个只知蛮干的武夫,心思全在练兵作战上,那样的人,不会有任何异念。
先帝尚在之时,便主动请缨戍守南疆。
娶妻也并未娶世家女子,反而娶了个部下一个普通将士的女儿做王妃,在京城朝中,毫无其他世家支撑。
谢修竹摸了摸下巴,“倒是个纯臣。”
陆清衍不理会这话,只问,“她们人在哪?”
谢修竹叫人将火器方子收好,重新坐了下来,还叫道,可很多时候,选择不可避免,陛下眼下病重,东宫之位迟迟未定,陆二公子,难道就不想,为陆家压一次宝?”
“叶寒霜在哪?”
“事情还未说完呢,二公子何必这般着急。”
“你所说之事,在下不感兴趣,来日若勤王殿下位至九尊,陆家自然效忠于天子,无须言说,义不容辞。”
谢修竹忽而轻笑出声,“雪中送炭的情义,永远最难得,这个道理,二公子难道不知?你若眼下投诚,来日勋爵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可若事情安定下来,才表示忠心,或许一辈子,都只能在那小小涠州施展拳脚。”
“差别,可大着呢。”
陆清衍神色不变,他也不想引经据典,说那些功高震主,左膀右臂最终被砍掉的例子。
“更何况——”谢修竹故意停顿,“二公子的兄长,如今都有意合作。”
陆清衍眼梢微微抬动,黑眸看进谢修竹的眸子,故意露出细微诧异,“此话,当真?”
谢修竹点头:“且陆家和我们勤王府的关系,可不简单呢,不知二公子,可多少知晓些,你兄长的事?”
陆清衍眼眸微眯,思考一瞬,才开口问道:“世子的意思是?”
“个中细节,我就不便说了,二公子可以问问令尊,亦或进府后问你大哥,毕竟他人也在廊州。”
“在火器方子未实证之前,就委屈二公子,在廊州住几日了,再考虑考虑我适才提议的事情,顺便和少夫人活络下情感。”最后一句话,谢修竹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陆清衍和叶寒霜的事情,还真是叫人惊叹呢,假讣告这种事情都闹出来,结果人一不见,就着急忙慌跑到了这里。
提到叶寒霜,陆清衍眼眸微动:“何时能见人?”
谢修竹冲着身后的人抬了抬手:“来人,带二公子去山庄别院。”
“不过,二公子可别耍花招,也别想着悄悄离开,廊州这个地方,若我们不准允,你们走不出三里地。”谢修竹温和话语间带着警告。
说完,便叫人带着陆清衍回了山庄别院。
可他们只允陆清衍一人进去。
其余的人,只能待在外面,另安排住宿,龙廷和龙月都不愿意,陆清衍在他们二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顿住了脚步,最后看着他一个人进了别院。
陆清衍步伐稳健,一身白色长袍,跟着前方引领的人,一步一步沿着抄手游廊,往别院深处走去。
可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漫长而沉重,天边依旧昏暗,四周笼罩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之下,脑海中闪过那日火场,被家中人告知她确实死亡时的感受,他心口刺芒缠绕。
她没死。
她活着。
此刻或许安静地呆在某处,或许沉睡在孤单的梦境之中,但不论怎样,是独自伤心也好,冷漠恨他也罢,至少她活着。
他喉咙吞咽,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下,早已火急火燎,直至对方将他引领到深院,一个房间前。
四周游廊是,守卫眼神如狼。
引领之人打开门锁,对他弯腰伸出手,做出请势,无声往后退了一步。
陆清衍心口狂跳,抬起手悬在空中,推开之前,他呼吸都快停滞,嘎吱一声,轻声推开。
迈步进去,外面的人将门合上。
叶寒霜蜷缩在床上,听到声响,紧闭眸子猛地睁开,瞬身竖起警惕的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