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颗甜柚

离开祁家的时候已是夜里九点, 夜色深浓。前一天下了场大雪,屋顶和道路上的积雪还未化干净,乌云压下来, 又有了要下雪的兆头。

回家路上, 车子行驶得很慢。乔椹琰双手低低环抱在身前,脑海中不时出现祁燃被教育的画面,低低地轻哂了一声。

祁柚听了一晚上乔椹琰年少时的桃色八卦,此刻心情像喝了一整瓶山西陈醋,酸溜溜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冷不丁一转头,却见乔椹琰一副闭目养神的闲散姿态,嘴角勾着笑,顿时满脑子问号。

狗男人竟然背着她偷偷姨母笑, 怕不是有小秘密了吧!

祁柚没好气地偷白他一眼, 低头拨弄着手指甲, 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刚才乔寻洵跟我说, 你上初中那会儿就有可多女生追你了,是这样吗?”

乔椹琰缓慢地睁开眼,挑了下眉, 语气不明地“嗯”了一声,“高中大学也挺多的。”

“…………”

这男人还是真是一点儿都不懂谦卑呢!

“哦,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能战胜了那么多情敌成为你的乔太太。”

祁柚耷拉着脑袋,后半句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很不是滋味。

乔椹琰:“嗯,是挺荣幸。”

“………………”

祁柚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前排还有司机看着, 随手抄起一个抱着就往他小臂上砸,娇嗔道:“乔椹琰!你故意气我吗!”

乔椹琰淡笑躲避,顺势握住她手臂朝自己怀里轻轻一拉,祁柚身子一倒,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她动动身子还想反抗,奈何胳膊被男人按的死死的。男女力量悬殊,她挣扎了没一会儿就举了白旗,咬唇瞪他。

乔椹琰顺了顺她因为闹腾而凌乱的长发,“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祁柚皱了皱鼻子,表情仍是委屈,语气也带着赤一裸裸的醋意,“那有女生送情书送到家里的事,是不是真的?情书里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乔椹琰蹙眉,回答:“我没收过那东西。”

祁柚狐疑,“真的?”

乔椹琰低沉地“嗯”了一声。

祁柚睫毛扑闪,偷偷牵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掩了下去,把玩着他的领带问:“那喜欢你的那些女孩子……她们漂亮吗?”

乔椹琰默了几秒,似乎很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沉吟道:“其他的不太记得了,不过有一个倒是挺漂亮的,皮肤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谁?”祁柚猛地坐起来,双手环胸板着小脸,“好啊乔椹琰,你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这位先生,你今天晚上准备去睡法拉利的狗窝吧!”

乔椹琰忽地握住她的手,又在她毛发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不是你吗,小哭包。”

“……”

祁柚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跟着发烫,害羞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你烦死了,你才小哭包呢。”

不得不承认,乔椹琰的回答愉悦到了祁柚的身心,她抽回手,挽了下头发,目光挪向窗外,期期艾艾地换了个话题。

“你和我爸刚才在楼上都聊些什么呢?”

乔椹琰脸上似笑非笑的,也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祁柚嗅到一丝古怪,仰着小脸凑到他跟前,直逼他的眼睛,“你们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没有。”

“那他是不是又和你说我小时候的糗事了?就那么点儿破事儿他有必要反反复复说嘛?”

乔椹琰笑,“也不是。”

祁柚嘴角再次耷拉,哀怨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啊乔椹琰,才结婚多久,你就和我有小秘密了是不是?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乔椹琰挑眉,“你真想知道?”

“嗯嗯嗯。”祁柚点头如捣蒜。

乔椹琰正了正领带,仰靠在椅背上笑而不语。

过了会儿,他说:“你爸说,很想要个小外孙。”

“……………………”

祁柚下意识看了眼前排的司机,好在今天这位已经上了年纪,见惯了年轻人的打情骂俏,也养成了自动屏蔽领导私事的优良工作能力,不管后排在说什么,都只专心开车。

可祁柚仍然羞赧地红了耳尖,撇过脸,用只有她和乔椹琰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他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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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的后半段,乔椹琰接到一位合作方打来的电话,通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一直到迈巴赫停在乔宅院外双方才收了线。

到家后,路超又传来一份加急文件要他审批,乔椹琰不得片刻休息,又去了书房办公。

说是休假,可在祁柚看来,他也不过是将办公地点从公司大楼搬到了家里罢了。

这忙碌又到了深夜,他从书房出来时,祁柚已经沐浴完毕,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为自己涂抹身体乳。

她穿了件樱粉色的真丝吊带,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匀称修长的小臂光裸在外,手指所到之处,肌肤白皙透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浴液香气,香甜诱人,女人擦拭身体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风情万种。

乔椹琰缓步上前,微微弯腰,从身后拥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颈窝,深深呼吸,鼻尖满是她的气息。

“是在邀请我吗?”

“你想得美。”祁柚抬手撇开他的脸,转过身,正色道:“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乔椹琰目光流连在春光乍泄的领口,低哑地应了一声,“嗯,你说。”

祁柚掰正他的脸,“关于什么时候要宝宝这件事,你必须和我统一战线。我们才刚结婚多久啊,二人世界都还没过够,我可不想那么早当妈妈。”

她一直以来就不怎么喜欢小朋友,觉得很吵很闹,加上经常在网上看见一些熊孩子的视频,对自己养一个孩子这件事就更加抗拒了。

她关注的论坛里,经常有女性分享婚后生活,那些因为有了孩子夫妻双方感情破裂、生活天翻地覆的案例比比皆是。

虽说他们这种家境的人,养孩子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但她还没有准备好步入为人母的人生阶段。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生完孩子可能产生的身材走样、老公嫌弃、以及无法平衡家庭和事业等一系列因为孩子而出现的问题,实在没有办法将长辈们抱孙子的愿望早早提上日程。

其实在这方面,乔椹琰是尊重她的意见的。

小娇妻年纪还小,她还有自己的梦想没有实现,像她这样明艳鲜活的一个人,就该活的光芒万丈,而不是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手忙脚乱地被长辈推着进入一个她还不愿踏足生阶段。

他吻了吻她的脖子,低声说:“好,我答应你,这件事都听你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祁柚勾住他的脖子。

乔椹琰吻了吻她的嘴角,将她拦腰抱起,“再陪我洗个澡。”

“……”

虽说这段时间两人工作都挺忙,是有很久没过夫妻生活了,但这思维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哪有人上一秒还在和她谈论生宝宝的话题,下一秒就直接把她扛走的?

祁柚踢着小腿挣扎,“你过分!”

唇被封住,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嘤咛。

这一晚,浴室的水流声淅淅沥沥,直到凌晨才结束。顾及到明天还要出国参加一场慈善晚宴,乔椹琰没太过度地折腾她,早早收了场。

而这个所谓的“早”,也就是他自己认为罢了,殊不知祁柚双腿发软,腰也快被撞断了,嗓子发哑根本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下意识和他保持一个人的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惹了他。

一夜无梦。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司机打来电话,提醒离原定出发时间已经很近,两人才匆匆忙忙地起身收拾行李。

因着是乘坐私人飞机出国,飞机上可以补觉,祁柚没有化妆,只简单地洗漱一番就出门了。

临走前,保姆周姨帮他们搬运行李,目光不时朝祁柚的脖颈瞟来,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祁柚对这笑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她和乔椹琰新婚第一天的早上,老太太和乔卉也拿这样相同的眼神看过她。

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

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她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梳妆镜,眯着眼观察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果然,脖子上印着几枚红且深的吻痕,都是他乔椹琰的杰作!

“都怪你,都怪你!这样我还怎么见人啊!”祁柚简直要被他气晕了,带着哭腔捶打他的胸膛。

乔椹琰含笑握住她的手,“好了,别打了,你也不怕手痛。”

说着,又替她撩了一缕头发到前面做遮掩,可也没多大作用。

祁柚气呼呼地收回了手,从包里拿出遮瑕和粉饼,一层一层地往脖子上盖,痕迹才浅淡了一些。

多亏这一大早的开罪,祁柚一路都没怎么和乔椹琰说话,到了飞机上,直接闷头补觉,连中饭也免了。

乔椹琰倒是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在飞机上看文件的时候,还不时撩起祁柚的头发,欣赏自己的杰作。

飞机降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是当地时间中午11点。

这场慈善晚宴汇聚了世界各国的富商名流,主办方很是重视,特意派了豪车接机,再送他们去安排好的五星级酒店。

去酒店的路上,乔椹琰接了一通电话,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随着电流传来。

祁柚一路上不怎么愿意搭理乔椹琰,可这会儿又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嗯,是。”

“现在吗?”

“好。”

通话时间很短,乔椹琰的回答也很简单,祁柚还没来得及听清他们聊了什么,那边就已经收了线。

挂了电话,他用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对司机说了个地址,让车掉头。

祁柚懵了一下,“我们不去酒店吗?”

乔椹琰低头按动手机,“嗯,先带去你见个人。”

祁柚宕机一秒,“不会是……情敌吧?”

“……”

乔椹琰轻哂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想什么呢,是我小姨。”

乔椹琰的妈妈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叫白姿,当年白姝还在世时,两姐妹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但至少是融洽的。

后来白姿嫁到了伦敦,两姐妹的联系才渐渐少了,可不曾想这一分开,就是天人永隔。

白家这些年和乔家断了往来,白姿却还是会偶尔关心他这位外甥的。

这次她得知乔椹琰来伦敦参加慈善晚会,想着还没见过他的新婚妻子,特意打电话来邀请他们共进午餐,说是酒店已经订好了。

祁柚还从未和乔椹琰母亲家那边的人接触过,忽然得知要去和小姨一家吃饭,心情莫名变得紧张起来,当即拿出化妆包在车上化妆。

她对自己的素颜还是有信心的,但毕竟是没见过面的长辈,太过潦草地出席,难免让人觉得不被尊重。

好在她化妆技术够硬,车子在蜿蜒的街道上拐来拐去,也不影响她的发挥。

她一边上妆一边絮絮叨叨地问乔椹琰:“你小姨好相处吗?”

“她不会不喜欢我吧?”

“她说英文还是中文?”

“祁柚,”乔椹琰温声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宽慰,“见我小姨而已,你不必那么紧张。”

“……”

也是,都和他家人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一个小姨,怕什么。

就算小姨不喜欢她,以后也见不了几次面了。

这么想着,祁柚心神定了定。

到达酒店的时候,白姿和丈夫艾瑞克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和祁柚预想中的女魔头形象不同,白姿面容和善,举止优雅,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一见面就夸乔椹琰眼光不错,祁柚长得很漂亮。

几人在门口稍稍寒暄,便有服务生引领着他们进入酒店包间。

包间门甫一打开,餐桌正中央坐着一个穿着露骨的混血少女,头发绑成了朋克马尾,耳朵上挂着耳机,随着音乐摇头晃脑袋。

祁柚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妹妹,瞧着年纪似乎也不过十八九岁。

白姿笑着介绍道:“这是Mika,我的小女儿,今年还在上高中。她姐姐大学还没放假,所以今天就没过来。”

说着,她朝Mika使了个眼色,“Mika,叫人。”

Mika瞥了祁柚一眼,眼神不屑,只不冷不淡地朝乔椹琰扬了一下下巴,“Hi,Joe。”

乔椹琰皱了皱眉,没有回应,揽着祁柚的腰,为她拉开座椅。

白姿笑着打圆场,艾瑞克也把女儿拎到一边,用英文教育了几句,可Mika满脸地不屑,还嚼着口香糖朝爸爸翻了个白眼。

见她这番吊儿郎当的姿态,祁柚也懒得和她计较,只当她是喂处于叛逆期的不良少女。

除去开头这段小插曲,这餐饭吃得还算愉快,白姿和丈夫都不是太难相处的人,对他们的招待也算的上周到,Mika自顾自地吃饭,全程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

中途,乔椹琰出去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白姿切着牛排说道:“对了,我听小琰说,你创办了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

祁柚笑了笑,“是,我是学服装设计的,目前公司还处于刚刚起步的状态,小姨你若是有兴趣,我可以送几套我们的服装给你。”

白姿:“那太好了,正好我家Mika也对设计感兴趣,有时间的话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Mika冷哼一声,大概是以为祁柚听不懂英语,小声地用英语嘟囔:“中国能有什么好的设计师。”

祁柚面色一冷,放下刀叉觑着她。

白姿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当即呵斥了女儿,责怪她不能这么没礼貌。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有脾气的,被说上几句立刻甩脸子走人,场面一度很难收拾。

艾瑞克对祁柚说了声抱歉,放下餐具追了出去。

白姿闭了闭眼,按着额头无奈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祁柚,让你见笑了。这孩子从小是跟着她爷爷奶奶长大,性格叛逆,我们现在也很是头疼。”

祁柚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理解。

心里却不由地感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之下,乔卉的女儿姜小小实在可爱太多了。

她知道西方的某些人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在他们的固有观念里,一直瞧不起中国的设计。

她当初选择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身边也有不少人觉得意外,认为国内的大学就是比不上国外的。甚至到了她读大二那年,依旧有不明事理的富太太劝她放弃学籍,去国外镀一层金才更显得高大上一些。

可祁柚深信,国内也是有好的设计老师的,就如同她相信自己的设计服装,并不比国外的品牌差。

换在从前,若有人在她面前说这种话,都不用白姿出面呵斥,她肯定早就发脾气了。

可今天她没有,因为他们是乔椹琰的家人,所以她忍住了。

这样一想,她还成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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