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软弱了吧,真是的。不管天马是如何出色的魔术师,我也不认为他可以从完全密闭的房间里逃走,哈哈哈。”田所警部震动着肚子笑了起来,但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警戒网遍布全市,但不知道天马是如何穿越天罗地网,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然后,从命案发生又过了三十天。
这里是位于丸大楼八楼某间贸易公司的办公室。在摆设了朴素家具的接待室里,警部坐在安乐椅上,急躁地点了根Lucky Strike的香烟,他吐出一口灰色的烟之后,透过那片烟雾,他看着对方的表情。
坐在他对面的,是贸易商星影龙三。他比警部还年长十岁,端正的鹅蛋型脸上蓄着科尔曼胡,头发梳理整齐的优雅脸庞,和丑男田所形成一大对比。领子上端正地绑着蝴蝶领结,是一位从上到下都无懈可击的绅士。虽然星影只是一介贸易商,但他都运用优越的推理才能,在警部带着案件来找他时,适切提点几句。因为天马失踪而气急败坏的警部,现在也是为了借重星影的智慧而来。
就这样过了数分钟——没多久,星影开口说:“我知道了喔。”
“咦?知道了?”警部擦了擦鼻子下方:“天马那家伙,到底是怎样逃走的?从那完全是密室状态的二楼……”
“这个嘛,要知道我的想法到底对不对,还要见见山鸠小姐才能确定。”
“他果然是走下楼梯,从后门溜走的吗?”警部提高了声音。
“不是不是,他没有下来喔。擦鞋的和女服务生不是都作证说,他没有走下楼梯吗?”
“那是从窗户出去的吗?”
然后,星影张大眼睛盯着警部的脸:“根本不可能从窗户出去不是吗?你刚才不是说,窗户的锁都锁上了?”
“是、是那样没错啦。这样一来,他是怎么消失的?”
“所以说啊,我要见见山鸠小姐,向她确认一些事情,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明白了。”
为了填补崩溃的天马剧团带来的空缺,奥利安剧院推出草裙舞的表演,用扭腰摆臀的舞蹈来留住客人。所以俱美应该会在公寓里。警部干劲十足地用桌上的电话叫俱美出来,但眼看着他的脸愈变愈红,甚至还忘了星影就在旁边,开始大声怒骂。
“什么?你说什么!混账!那种事情我——够了!借口一堆!”喀嚓挂了电话之后,他呼吸粗重的转头看星影。
“被摆了一道,山鸠俱美在大约三十分钟前被绑架了。对方是用我的名义把她叫出去的。虽然有刑警在公寓戒备,但听说是我打去的电话,就放心让她出门了。现在情况不妙。毕竟天马已经豁出去了……”警部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了。
“那可不行。田所,要是再增加牺牲者就糟糕了。你赶快去布署。”
“不要紧,市内已经都布署了警戒网。也已经拜托出租车行帮忙,一有发现就联络我们。”
虽然嘴上说不要紧,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半小时了。警部也没有把握。眼看着柔弱的俱美,就要成为杀人鬼的饵食,无法阻止此事发生的警部,心里苦闷得宛如希腊神话中,被铁链绑住,每天被一只魔鹫活活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一样。二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继续默默坐在椅子上。
约过了十五分钟,电话铃声彷佛要刺入心脏般响起。
“是我!啊?这样啊,好!”放下电话筒,警部一手把帽子戴上,一手握住星影的袖子。
“出租车司机通报说,她乘车到千驮谷的空屋那里去了。司机马上就会到我们这里来。”
他们搭电梯到一楼,从正门的玄关走到人行道上面等,不久就有一台Datsun的车飞快地开过来停下。“是警察大人吗?”
“对。去千驮谷的就是你吗?”
“嗯,请快上车。”
上车之后,他们关门同时车子也发动了。车子从日比谷开到三宅坂,之后在青山右转。警部和星影都无言地凝视着前方。不过他们心中都喃喃念着,希望赶得上。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千驮谷。那一带受到战祸,许多房屋至今仍无法重建,当车子进入残破的住宅区之后,发出煞车声音停下来。
“就是这里!”
“辛苦了!”
他们走下车。眼前是一大片被水泥墙围起来的建地。四周已经染上一层暮色,灰色的围墙也变成黑色。巡逻车还没过来。
小门没锁,他们踩着铺在地上的石头往门廊走去。走了五、六步时,二人面面相觑。他们隐约听到女人的惨叫,田所跳着似地跑过去。他拉玄关的门,马上就开了。星影也跟在他后面进去,里面很暗。
又听到女人的惨叫!毫无疑问,那是俱美的声音。接着听到有男人忿怒的声音夹杂其中,是天马。
“喂!山鸠小姐!你在哪里!山鸠小姐!”警部和星影拼命叫唤。
“山鸠小姐!……”
“……在这里啊!啊啊!”惨叫和硬挤出似地大声回答混合在一起。两人终于来到位在屋里深处的西式房间时,里面传出天马更大的叫声,一切都结束了。胸前一片鲜红的魔术师,眼睛睁得老大,彷佛要支撑住身体般地抱住窗帘,但窗帘的环松脱,他咚地倒在地上。地上因此扬起一片尘埃。
“喂,天马、天马!”警部抱起他。魔术师彷佛想说些什么似地动了嘴巴,但大量鲜血忽然涌出,手脚一阵痉挛之后,身子就垂软了。俱美突然把手上的刀子丢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大概是渡过危机之后安心感一下子升高,所以太激动了吧。洋装的胸口处被撕裂,露出雪白的胸部,一只脚的鞋子掉在旁边。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用哭了。那是正当防卫。来,把眼泪擦擦……”警部用满是脏污的手帕帮她擦眼泪。俱美哭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因为我接到您叫我到这里来的电话,就慌慌张张地赶过来了,然后这个人……”
“哎,已经发生的事就不用再说了。没事就好。”警部用那条被俱美的泪水浸湿的手帕,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田所……”一直沉默不语的星影,忽然开口叫他。警部注意到他的声音中有些微妙的差异,吃了一惊。
“我认为这里也不错,我们就在这里解开天马消失的密室之谜吧。意下如何?”
“嗯,请务必说明。”
接着,星影龙三的脸上浮现遗憾的笑容。“天马消失的方法,事实上我也无法说明。但是,如果从他并没有消失这点去想的话,就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星影龙三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让警部张大眼睛。“不、不可能。我和两名刑警都已经彻底调查过了。如果他没消失的话就是在二楼,一定会被我们发现的。”
“所以啊,如果二楼没看到天马的影子,除了他不在楼上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番话,警部怎么也听不懂。“可是,星影,窗户都关上了,我也很确定天马没有走下楼梯。”
“我知道,你刚刚才说给我听过。天马没有从窗户出去的必要,也没有从楼梯下来的必要,你可以朝这方向去想。”星影一如往常说着不得要领的话,让警部摸不着头绪,星影似乎很乐在其中地笑着看警部困惑的脸。不过,虽然现在很暗,看不清楚星影的表情,但他绝对没有开心的意思。
“没有从窗户出去的必要,也没有从楼梯下来的必要?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啊?”
“我要说的是啊,天马应该从一开始就不在休息室里吧,就是这样。”
“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那一天,天马应该连一步都没跨进剧院吧。因为天马从一开始就不在,所以就算找不到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警部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有一会儿只能频频眨眼,说不出话。
“……可是,那天这位山鸠小姐还到休息室去,向天马打招呼啊。”
但是,星影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案子是从听到女人惨叫开始的。可是,若断定那惨叫是从曙照子口中发出来的,不觉得太快了吗?女性在危急情况下所发出的尖锐叫声,不管是谁来听,听起来应该都差不多吧。”
“我还是不懂。希望你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
“所以啊,我想说的是,那声惨叫,应该是现场这位山鸠小姐发出来的吧。”
“简单说就是这样。我认为山鸠小姐想独吞十万披索。为此,她杀了伊吹小姐和曙小姐,只要再把这些罪嫁祸给天马并杀死他就可以了。那一天,山鸠小姐把曙照子小姐叫过来,冷不防开枪射她。如果通道被她堵住了,能逃走的地方就只有楼梯而已。照子小姐拼命往上跑。山鸠小姐瞄准她的背部开枪,并叫出那句名台词。等她确定曙小姐已经断气,就把凶器放在楼梯上方,事情经过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要!天马大师!俱美救命!’这句话蒙骗了所有人,其实真相再简单不过了。”星影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他的推理。思路有条有理,完全没有矛盾。
“那件命案,你说是天马临时起意所以漏洞百出,但其实并不是。那是凶手深思熟虑之后的计划犯罪。”
警部看着俱美。在黑暗房间的角落,美丽的杀人魔,直垂着眼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身体一动也不动。
“天马一定是在之前就被她叫到这里,并受到监禁。山鸠小姐料到出租车司机会通报警方,于是光明正大地搭出租车,等我们到这里来。然后,就开始演她的戏了。为了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受到天马危害,她自己撕破自己的衣服,还推倒台灯发出惨叫。然后,她先用刀子往天马胸口一刺,再把绑住他的绳子解开。因为她没有余裕收拾那些绳子,我想应该还藏在这房间的某处。会不会是藏在那个柜子里?”
警部走过去,打开柜子的门。“有,有绳子。”
警部说这话的同时,俱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用双手撝着脸,肩膀不断颤抖。杀害三名同事的杀人魔,现在也只是一个女人。
“山鸠小姐,你就尽情哭吧。”星影龙三说了之后,俱美哭得更大声了。在已经完全变暗的无人房屋中,只有俱美的声音一直回荡着。
真会哭的女人,警部心想。不管是在她杀了罗莎伊吹的时候、或是杀了照子的时候、还是杀了天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