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岩石上的潜行

冰岛

这一趟行程中第一段路的直线距离是八哩,但是他们所行经的路不是直线,这里也是火山地形,充斥著大小不一的岩石,大岩石下有影子,他们尽可能走在岩石的阴影下,每一步路都是迂迥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使得八哩的路程变成了十六哩。

这是第一次爱德华有被监视的感觉,虽然他们绕过的山顶被一条棱线遮住,但是谁敢说俄国人没有另外的斥候队在外面?谁敢说他们没有被看见?或许有些拿著望远镜的俄国兵已经看见他们的步枪和背包,然後拿出他们的手提式无线电通知一架武装直升机。奋力地步行使他们心跳加速,而恐惧更使他们的心跳快上加快,再加上疲倦,就像是加在借款人身上的贷款利息。

尼可士官确实是个有效率而又律己颇严的领导人,他是这一行人中年纪最长的,他的耐力,他疼痛的足踝,以及他的一切,都让爱德华感到惊讶。他们全都保持著肃静,没有一个人敢弄出一点声音。尼可无法对脚程太慢的人怒骂,他轻蔑的眼光就足够了。他比我足足多了十岁,爱德华告诉自己,更何况我还是个田径选手,我应该可以追得上这个混球的,不是吗?

尼可本打算在他们的大部份旅程中尽量地让他们避开沿海公路,但是公路中有一段是绕著一处小海湾迥转的,而这个海湾距离他们必经之路还不到一哩。在这里,他们面临了一个残酷的抉择:是冒著被公路上俄国兵发现的危险而走原来的路,或是冒著被山顶上了望兵发现的危险而采取别的路线。他们决定走原来的路。他们缓慢而谨慎地向前,沿途观察来往的车辆,发现大约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一辆车子经过。当他们悄悄地攀上一个有陡峭绝壁的峡谷时,夕阳低低垂挂在西北方的天际。他们发现了一处岩石凹洞,可以让他们在必须急急溜过了望站下方之前稍做休息。

“很好,这是一趟不错的日间散步,可不是吗?”这名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官说道,他甚至於没有流汗。

“你想证明什麽,士官?”爱德华问;他的确是想证明什麽。

“抱歉,中尉,你的朋友告诉我说你的体能不错。”

“我想我还没有发过心脏病,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我建议再等一个小时,等太阳再沉下去一点,然後我们上路,还有九哩路,我们应该尽快。”

老天爷!爱德华暗自叫苦,他故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他们不会看见我们?”

“确定?不,我没有把握,然而我知道薄暮时分是最难看清事物的时候,因为眼睛无法从明亮的天空立刻适应到黑暗的地面。”

“好吧,你已经带我们走这麽远了。现在我要去看看那位小姐。”

尼可看著他走开,说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介意去看看那位‘淑女’。”

“这样说话不太厚道,尼可。”史密斯冷眼旁观地说道。

“得了吧!你知道的,他是——”

“尼可,说点好听的吧,”史密斯警告道,他是很累了,但还没有累到那个程度。“她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时刻,老兄,而且中尉很有绅仕风度,懂吗?我本来也以为他是个温吞水,但是我错了。总之,老兄,维吉迪丝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

麦克发现她像个婴儿一样蜷卧在一块岩石旁边,罗杰斯一直在旁边护卫著她,直到中尉过来他才走开。

“你好吗?”麦克问道,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累死了,我快累死了,麦克。”

“我也是,宝贝。”麦克在她身边坐下来,把双腿向外伸,一面怀疑他的肌肉组织会不会从骨头上脱落。他还有力气去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因汗水而纠结,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再走一点路就到了,嘿,是你自已要跟来的,记得吗?”

“我是个傻瓜。”她的声音里有著调侃的成份。只要还能笑,麦克忆起父亲的话,就表示没有被打败。

“来吧,最好把脚伸开来,要不然它们要打结了。来吧,过来。”爱德华拉直她的双腿,并且轻轻按摩她的小腿。“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点香蕉。”

“什么?”她抬起头来。

“香蕉含有丰富的钾,可以防止肌肉肿胀。”或者也含有钙质,可供孕妇的需要,他想。

“等我们到了新的山头时要做什麽?”

“要等我们的人来。”

“他们会来吗?”她微微变了声音问道。

“我想会的。”

“那麽到时候你就要离开了?”爱德华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克服羞怯。如果她说——

“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他再度迟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就是……”

“我答应你,迈克。”

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爱德华惊讶地发现此刻他是这么渴望地要她,她不再是一个被强暴的牺牲者,不再是一个不明不白地怀了孕的女人,也不是一个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陌生人,他被她的内在力量和其他无以名状的情感深深震撼了。

“你说的对,我是真的爱你。”你这只狗养的,终於说出来了,他暗想。他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为了前面的任务而休息。

美国海军芝加哥号

“那是其中的一艘船,我想是恩典号。我听到一些奇怪的短暂声音,像是金属块互相碰触的声音。”

两个小时以来,他们一直在追踪这个目标——每一次的接触都可能是一个目标,当这个接触的音源变成一个实在的目标时,他们便十分谨慎地接近它。海面上的暴风雨严重的影响他们的声纳功能,而且那个目标为了防止发出一个可供辨识的讯号而采取十分隐密的运动方式,这种情形痛苦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那个接触音源会不会是一艘苏联的潜艇,正在搜寻它自己的目标?终於,从受损的了望塔所发出来的无力叽嘎声泄露了它的身份。麦克福特下令以八节的速度靠近他的目标。

恩典号上的声纳系统修好了没有?当然他们一定会试著修复,麦克福特想,而且如果他们因此而测到有一艘潜艇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时,他们会不会想到那可能是他们的老朋友芝加哥号,还是认为那又是一艘苏联的胜利级—Ⅲ潜艇?同样的,麦克福特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不是真是恩典号。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的潜艇向来是被训练成独立作战的,因为联合作战中有太多不明确的状况。

他们将苏联的海面船舰军力远远地抛在後面,麦克福特的“打就跑”战略骗过了敌人。在声音逐渐远离之前,他们倾听著这由飞机和海面船只组成的狩猎队伍咄咄逼人的声音,现在敌人的这支狩猎队伍已在他们後面三十哩处。情况的发展似乎有利於他们,但是这个地区连一艘敌人的海面船只都没看到,这令麦克福特大感不安,这表示他们很可能正在苏联的潜艇战区内。而潜艇则是最危险的对手。他早先打沉那艘胜利级纯粹是因为运气好,那名苏联舰长太急於发动他自己的搜猎行动而忘了去查看他的侧翼。这一种错误他们不会再犯第二次。

“距离多少?”麦克福特问他的追踪组人员。

“大约两哩,长官。”

这是在通话范围极限的边缘,但是麦克福特希望再靠近一些。耐心点,麦克福特提醒自己,潜艇作战就是持续的耐心作业,只为了数秒钟的行动,就得花好几个小时做准备工作,你没有得胃溃疡算是奇迹。二十分钟後,他们靠近到离恩典号不到一千码之处,麦克福特拿起他们的专用水中联系电话。

“芝加哥号呼叫恩典号,完毕。”

“你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呀!丹尼!”

“杜德在哪里?”

“两小时以前他为了追踪某目标朝西面去,我们失去他的音讯,他的那个方向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的情况如何?”

“尾部的拖曳声纳还可以用,其他的声纳已经停用,我们可以用鱼雷室的控制系统发射鱼雷。控制室仍然在漏水,但只要我们的深度不超过三百尺就没问题。”

“你能不能再快一点?”

“我们试过加速到八节,但是深度无法维持,了望塔会掉落,产生的噪音会使情况更糟,我只能快到六节。”

“很好,如果你的尾部拖曳声纳还能用,那么我们会在你前面数哩为你引路,就说定是五哩吧。”

“谢谢你,丹尼。”

麦克福特挂上电话。“声纳组,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像是一个实体的声音?”

“没有,长官,目前什么也没有。”

“车进二。”那么波士顿号到底在哪里呢?这位舰长不禁自问。

奇怪,怎麽会这么平静呢?”他的执行官说道。

“你说吧,我知道我的行为像个神经病,但是我已经偏执够了!”麦克福特需要一点笑声。“好了,现在我们先冲刺再向北漂流,先冲十五分钟,再漂流十分钟,直到我们抵达恩典号前方五哩处,再慢到六节的速度,继续我们的任务。我要去打个盹,两小时後叫醒我,去告诉各部门军官和组长,要确实让每一个人得到休息,我们够累的了,我不希望有人累垮。”麦克福特抓起半块三明治边走边吃,到他的寝室只有八步距离,而食物已被他吞下肚子了。

“舰长请到控制室!”当头上的扩音器传来呼叫声时。他觉得彷佛才刚开始闭上眼睛;麦克福特走出门时看了一下手表,他已经睡了九十分钟,这正是他需要的。

“怎麽回事?”他问他的执行官。

“有个像是潜艇的接触,在我们左後方,才刚刚出现,方位已经在改变——正在靠近我们,还没有收到信号。”

“是波士顿号吗?”

希望杜德不是这样做事的,麦克福特告诉自己,他心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刚才是不是不应该叫恩典号以最快速度航行而使它发出了噪音?这是疲劳的後果,他知道,疲劳的人会犯错,尤其是决策上的错误,然而舰长是赔不起这样的错误的,丹尼。

芝加哥号的时速是六节,这样的速度根本不会发出噪音,舰长想,没有人会听见我们。……可能吧!但它们之中有一艘是波士顿号吗?如果是,那又会是哪一艘?如果是前面那一艘,我们是不是应该警告它因而暴露我们自己的位置?或是直接冒险开火?但这样可能会误中目标,或者我们什么也不做?

麦克福特走到位置标示板前面,“它离恩典号多近?”

“四千馀码,正在接近它的左船首。”

“那么它可能已经发现恩典号了。”舰长心想。

“这家伙到底是谁?”追踪官冷静地问道:“而它後面的二号接触点又是什么?”

“瞬间接触!瞬间接触!”声纳组长叫道:“二号目标上有机械噪音出现!”

“左转十五度。”麦克福特冷静地下令。

“有鱼雷在水里,方位二—四—九!”

“车进二!”这个命令非常大声。

“操舵室,这里是声纳组。一号接触点的机械噪音增加了,好,现在确定前面的接触是双螺旋桨船舰,桨叶计数显示出它的速度是十节,正在加速,有涡凹产生。一号目标正在疾行,确定是苏联T级潜艇。”

“後面那一艘是波士顿号。车进一!”麦克福特下令让他的潜艇慢下来。“击毁它,杜德!”

他的希望实现了,十五秒钟之後传来了爆炸声,辛姆斯采取了和芝加哥号上的朋友一样的战术,先靠近到离目标只有数千码的位置上,让对方无法疾行逃脱。十五分钟之後,波士顿号和它那艘安然无恙的姊妹舰会合了。

“说到这难熬的四个小时,那艘苏联T级潜艇还真不赖!”辛姆斯透过水中联系电话说道:“你还好吧?”

“很好,现在我们担任前锋,你要不要暂时接掌後卫?”

“没问题,丹尼,待会儿见。”

冰岛

“带路吧,尼可士官。”

俄国兵的了望站在南面三哩之外,并且在三千尺高度上。他们攀上了峡谷的峭壁进入了比较空旷的地面,处於了望站和太阳中间。在知识上,爱德华相信尼可所说的光线条件以及人眼对这种条件的反应——而且要看见三哩之外的东西并不容易,但是在这种心情下走路让爱德华觉得就像裸体在尖峰时间的街道上行走一样。他们已经用掩饰用的化妆品涂黑了脸,而且他们的制服颜色可与大地的颜色及肌理相混。但是移动的东西向来最易引人注目,而现在我们就在移动,爱德华心想,我在这里做什么?

一次踏出一步,轻轻走,不要扬起尘上,放慢脚步,不可有骤然的动作,低下头。尼可交待的每一件注意事项在他的脑海里迥响著,瞧我,我是隐形的。

他强迫自己不要往上看,但是如果他没有偶而偷看一眼,那麽也太不符合人性了。那座山峰就在他们上面高耸著,靠近山顶处的确十分陡峭,是一座火山吗?他怀疑。山顶上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也许那里根本没有人吧?对,帮我们个忙吧,希望他们看不见,希望他们正在睡觉、吃饭或搜索天上的飞机。他不得不把目光收回来。

他跨过的或绕过的石块不久之後就混合在一起了,因为他的眼睛几乎花了。每一个人都是独自走著,没有人说话,每一张脸都是没有表情的,这意味著他们有著沈默的毅力,或意味着他们正在尽力对抗疲倦。光要安全地走在这些岩石上就得要集中心神了。

就要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段路,最後一段要爬的陡坡了。爱德华不断地向自己保证,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会开车子去取早报,我一步路也不要走了,要是我不能拥有一楼的房子,那我一定要装一部电梯,我一定要有一栋平房,我要坐在前廊看我的孩子在院子里帮我剪草。

终於,那座山顶落到他们後面了,现在他必须转头才能偷看到那个了望站,不知是什么原因,俄国巡逻兵乘坐的那架直升机一直没有再出现。他们现在比较安全了,因此尼可加快了步伐。

四小时之後,那座山顶被刀峰状的火山岩脊遮在後面了;尼可叫停,让大家休息,到此刻,他们已经走了七个钟头。

“好了。”尼可士官说道:“真够容易的,不是吗?”

“士官,下一次你从飞机上跳下来时,请摔断你的脚。”迈克建议道。

“最困难的部份已经过去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爬过这座小小的山。”尼可指出。

“最好先取一点水。”史密斯指著一百码之外的溪流说。

“好主意。中尉,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到那个山头上去。”

“我同意,这绝对是我这一生所爬的最後一座该死的山。”

尼可大笑,“我自己也说过这种话,长官。”

“我不信。”

美国海军独立号

“欢迎上船,托兰德中校!”大西洋攻击舰队司令的职位应该是属於三星上将的,但是史考特?杰克森少将却是以他目前的官阶接掌这个职位。这位终身以航海为职志的少将是海军里最资深的一位航舰战斗群指挥官,而且他也是接替已故的贝克准将之职的人。“有一封来自比提总司令的信极力推荐你。”

“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把别人发现的想法转达出去而已。”

“好,当特遣舰队受到袭击时,你正好在尼米兹号上,对不对?”

“是的,长官,我正在战情中心。”

“另外一个唯一逃出的人就是桑尼?史文生?”

“史文生舰长,是的,长官。”

杰克森少将拿起电话,拨了三个号码,“请史伯丁舰长过来,谢谢。托兰德,你和我,以及我的作战官要重新审核那一次的经验,看看是不是我们简报遗漏了些什么。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在我的航舰上打洞,孩子。”

“长官,请不要低估了他们。”托兰德警告道。

“我不会低估他们,托兰德,这也是我要你来的原因。你们那个战斗群在太过於偏北的地方遇袭,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援助。夺取冰岛是他们漂亮的一场行动,这样一来把我们的计划整个弄砸了,我们要改变情势,中校。”

“我也是这样想的,长官。”

美国海军鲁宾?占姆斯号

“它很漂亮吧!”奥玛利将烟灰弹到栏杆外面,交叉著手臂,看著海平面上那艘庞大的航空母舰,舰身是淡灰色的,正有一架飞机降落在它的甲板上。

“我本来应该是要报导运输船团的事情的。”柯洛威说道。

“哦,它们现在差不多就要进港了,你的故事结束了。”这位飞行员笑著转过身来,“老天,你让我出名了,对不对?”

“你们这些讨厌的飞行员都是一个样子!”这名路透社的记者有点生气地说道:“舰长甚至於不肯告诉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知道吗?”奥玛利惊讶的问。

“是呀,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北方。”

法国哈佛港

为了迎进运输船团,整个港口都已肃清了,商船的船员被引领著经过一些破损的船只,这些船只是误触到苏联的水雷,这些水雷有些是战前即布好的,有些则是由飞机空投,港口本身也受过六次长程战斗轰炸机的空袭,每次空袭都受到法国防空部队的攻击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最先进港的是水平装卸船,共有八艘水平装卸船,运送了一整个装甲师,这个装甲师将会很快地转往圣杜克洛盆地。这些船一艘接一艘地将弯曲的船尾卸货板放到码头上,坦克车开始一辆辆地驶下来,它们会合了一长排的运送牵引车,每一辆牵引车会将坦克车或步兵战斗车运到前线。坦克车和牵引车连接後,它们逐一地开往港口旁边雷诺工厂中的集合地点。卸下整个装甲师需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然而有关单位已经决定将所有东西集合成一队,一起运送到不到五百公里外的前线战场去。

经过了似乎永无止境、紧张的航行之後,对於美国部队而言,抵达此处无疑是接受了一次文化上的震撼。美国国民兵部队中有许多人从未出过国,当地的码头工人和交通警察则因为连续数周忙乱的工作而精疲力尽,他们累得无法表达出人情味,但是已经知道增援部队抵达的一般法国平民,不顾森严的警卫,逐渐聚集在一起,观看这些新到的人。美国部队不准离开他们的营区,经过非正式的交涉後,决定允许一个小型代表团和美国部队做简短的会面。安全上的顾虑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所有北约港口的出入电话线路都在严密的控制之下,而且此次亲善的会面产生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就像看见他们自己的父兄一样,刚到达的这批美国部队了解到欧洲是他们值得为之一战的,这些欧洲人在美国本土上一直被认为是会威胁工作机会的人,而现在他们才了解这些人也有着表情、希望与梦想,但是所有的这些现在全都面临了危险。他们不是在为一个主义,一个政治决策或是一纸条约而战,他们来到此地是为了这些人民,为了这些与他们自己家乡没什么两样的人民而战。

他们花的时间比预期的还长两个小时。有些车辆在运输中途损毁了,但是港口和警察单位很技巧地把集台地点组织得相当好。这个装甲师於午後不久,以稳定的五十哩时速上路了,多线道的高速公路为了他们的通过已经被肃清了。当他这支部队在进行最後的装备检查时,每隔几码就有人站著跟他们挥手致意。他们这一趟旅程中最轻松的部份至此差不多要结束了。

冰岛

他们到达山顶时是清晨四点钟,只是他们发现这片山有好几座“山顶”,俄国人占据了三哩之外最高的那一座。爱德华一行人可以在其中两个副峰中做选择,两座副峰都比那标高一千公尺的相邻主峰低了数百尺。他们选择了较高的一处,可以俯瞰几乎就在他们正北方的史达斯荷姆小渔港,以及那个充满了岩石的大海湾,也就是图上所说的哈维姆斯福吉多。

“看来是相当不错的了望地点,爱德华中尉。”尼可判断说。

“士官,这样很好,因为我不想再多走一步路。”爱德华拿起望远镜看向东面的主峰。“我没有看见任何活动。”

“他们在那里。”尼可说。

“是的,”史密斯说道:“再确实不过了。”

爱德华从棱线滑下来,拿出他的无线电发报机。

“犬屋,这里是猎犬,我们已经到了你指定的地方了。完毕。”

“告诉我你确实的位置。”

爱德华打开地图,念出座标。“我们相信隔壁的主峰上有俄国兵的了望站,大约在五公里之外。根据地图,我们这里很隐密而且我们有两天的食物和饮水。我们可以看见通往史达斯荷姆的道路,事实上现在的视线十分清楚,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看见科夫拉维克,我们能够描述出任何事情,也可以看到整个半岛。”

“很好,我要你看北方,然後详细地告诉我们看见的东西。”

爱德华将无线电天线交给史密斯,然後转身用望远镜观看那个小镇。

“好,那里的土地相当平坦,高出水平面,就像在架子上一样。镇区很小,也许只有八条街的宽度。有几条小渔船系在码头边……我算算有九条。泊船码头北面与港口东面有延绵数哩的岩石地面,没有看见装甲车辆,也没有看见明显的苏联部队标志——等一下,我看见街道中间好像停著两辆十六人座的车辆,但是没有人在车子旁边,太阳的位置还是很低,那里有很多阴影,路上没有活动,我想就这些了。”

“很好,猎犬,报告得好,如果看见俄国士兵,即使只有一个,也要让我们知道。保持警觉。”

“有人要来接我们吗?”

“猎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美国海军独立号

托兰德站在战情中心里看著显示幕,潜艇是他最关心的。八艘盟军潜艇正在冰岛西方的丹麦海峡,它们形成一道屏障,使得敌人的潜艇很难越雷池一步。直到敌人在科夫拉维克的战斗机军力被削弱後,正在格陵兰的桑卓斯顿空军基地执勤的海军猎户星式巡逻机才能担任支援潜艇的反潜任务。这样可以为大西洋打击舰队打开一条通路。更多的潜艇形成一条与舰队前进路线平行的阵线,那些潜艇则由不断从飞行甲板上起飞的舰载S—3A维京式反潜机获得支援。

五角大厦已经对新闻界发布消息,说这一支海军队伍是被派往战事陷於胶著状态的德国。事实上,这支编制严谨的两栖部队离他的航空母舰只有二十哩,正在○—三—九航向上,距离真正的目的地仅四百哩。

美国海军鲁宾?占姆斯号

“我们不再是朝着北方航行了。”柯洛威说道。晚餐已在军官室准备好了,军官们正在吃著船上的最後一批新鲜蔬菜。

“我相信你是对的。”奥玛利同意道,“我想我们现在正朝西面走。”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要到什么鬼地方去,反正他们已经不准我再用你们的卫星线路。”

“我们正在为尼米兹号航舰战斗群护航,除非当我们一路上都以二十五节的速度航行,否则不是那麽容易办得到的。”奥玛利一点也不喜欢这次任务,他知道他们正在冒险,虽然说冒险是战争的一部份,但这名直升机飞行员不喜欢战争中的任何一部份,尤其是冒险。然而他们付我薪水是要我做事,而不是要让我去喜欢我该做的事。

“护航的潜艇大半是英国海军的,对不对?”

“是的,这又如何?”

“这样我就可以告诉我家乡的人说,英国海军是多麽重要——”

“听著,柯洛威先生,假设你发出你的报导,然後让它登在地方报纸上,如果有一个苏联间谍看见了你的故事,将它传回——”

“怎么可能?毫无疑问地,政府已经对各种通讯线路设下严格的限制。”

“俄国人跟我们一样,有许多通讯卫星。在我们这艘不起眼的小巡防舰上就有两个卫星通讯器,你已经看过了,你想它们会是很昂贵的吗?想想看你也可以在你的後院设立一个,或许就藏在草丛里,更何况整个航舰战斗群的行踪是保密的,完全管制通讯,眼前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得送出任何消息。”

莫瑞斯走进来,坐进他在桌首的位子。

“舰长,我们要到哪里去?”柯洛威问。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抱歉,不能告诉你。战斧号要继续跟我们合作一阵子。为尼米兹号战斗群护航。我们现在的指定代号是‘M部队’。”

“我们能得到什么协助吗?”奥玛利问。

“碉堡山号正朝我们这里驶来,它必须先重装弹药,并且和英国皇家海军光辉号会合,等它们赶上我们,会在我们附近作业,我们又要担任外围声纳哨了。进行四个小时真正的反潜作业,再追上航空母舰。”

美国海军芝加哥号

共有三个接触点,全在十分钟之内便可抵达的位置上,其中两个接触点在芝加哥号前方,各在船首左右两边的前方,另一个则是在左方。麦克福特此刻明白了俄国人不知怎么已经知道他们击沉了那几艘潜艇。那些接触点很可能是某种无线电浮标,他敢确定。这意味著他已经完成的所有成功战果已为这三艘美国潜艇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操舵室,这里是声纳组,方位二—六—六上有些声纳浮标,算算有三个——不,是四个。”

有更多熊式轰炸机飞进来了吗?麦克福特疑虑著,是一次联合猎杀行动吗?

“舰长,你最好到前面来看看。”声纳组长呼叫道。

“怎么回事?”瀑布式显示幕突然拥挤了起来。

“长官,现在他们正在布署三排声纳浮标,上面必定至少有三架飞机。这架离我们相当近,看来它要在我们後面投下一排浮标,或许就投在我们友舰的上方。”

麦克福特看见新的讯号线段以每分钟一段的速度在增加,每一线段都代表著一个苏联的声纳浮标,其中一条线向东面延伸,同时另外有两条线也以不同的角度不停地伸展出去。

“他们想包围我们,组长。”

“看来是如此,长官。”

每击毁一艘苏联船只,就多给他们一次测定我们位置的机会,他们已经多次确认了我们的航向和前进速度。麦克福特必须让他的潜艇回到萨亚塔纳?安那海沟,他通往浮冰群的路线有一百哩宽、三百噚深,但是会有多少苏联潜艇藏在那条通路上?当这位船长看着显示幕上延伸著的浮标布署线的同时,声纳组员也不断读出潜艇接触点的方位。

“我想这是恩典号,它刚增加了速度——是的,你瞧这噪音,它正在加速,想必是这个浮标就投在它附近?还是找不到波士顿号。”

前面两艘潜艇的接触点方位仍然不变,麦克福特无法算出距离,除非他自己或对方两个目标来一次疾行。如果他向左转,就会接近第三个接触点,这不是好主意;如果他向右转,虽可远离那艘潜艇,但是那艘潜艇便会去接近恩典号;如果他什么也不做,那么他就什么事也无法完成,麦克福特现在不知所措了。

“又有一个浮标,长官。”这个浮标位於现有的两个接触点之间,看来他们想测出恩典号的确实位置。

“是波士顿号,它——它正要通过一个浮标。”一条新的接触线段突然明亮地出现在原来没有东西的地方。杜德正在增加潜艇动力,故意要让自己被对手发现,麦克福特想,然后他会急速下潜,躲过对手。

从俄国佬那边的观点来看,这名舰长对自己说,他们或许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是被派出来对付什么样的对手,不是吗?他们也许已猜出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一艘美国潜艇,但是有多少艘呢?他们不可能知道,因此他们想在出击之前剌激对手采取行动,好让他们知道这里到底有些什麽船舰。

“有鱼雷在水里,方位一—九—三!”

一架苏联的熊式轰炸机已对波士顿号投弹。麦克福特看着声纳显示仪,辛姆斯将他的潜艇驶往深处,同时,苏联的鱼雷在後面追击,他改变了航行深度,而且进行了数次航向及速度上的骤变,试图摆脱鱼雷。噪音诱导器所产生的线条出现在显示幕上,保持著不变的方位,同时波士顿号疾行到更远之处。鱼雷去追逐噪音器了,在它用完燃料之前又跑了三分钟。

萤幕再度清晰起来,声纳浮标的讯号还在,波士顿号与恩典号减弱了动力,消失了——但是苏联潜艇的讯号也不见了。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这名舰长自问道,外面到底是那一种苏联潜艇?

是T级柴油引擎潜水艇,一定是的,他们减低了电动马达的动力,慢到舵效速度(注:指船舰的最低速度),这就是它们会在显示幕上消失的原因。好吧,它们不会再来追逐我们了,当飞机在侦测恩典号和波士顿号时,它们停止移动,它们是在配合著熊式轰炸机!这表示它们必定在很浅的深度上,太好了,因为靠近海面,它的声纳功能必定会削弱。

“组长,假定刚才那两个接触是两艘T级潜艇正以十节速度航行,这比值能不能给我们个侦测距离?”

“这些水的状况……十或十二哩。如果是我,我会很小心地使用这些数据,长官。”

又有三排声纳浮标布署线开始出现在芝加哥号的北面,麦克福特走到後面去看那些浮标是如何被标示出位置的,他们假定在声纳浮标布署线上每个浮标之间的间隔大约为两哩,这样一来,便给了他们距离数据。

“不很难解,不是吗?”执行官观察道。

“这不是你的职责,干嘛要自找麻烦?我们来看看能否在浮标之间找到出路。”

“我们的朋友在做什麽?”

“他们最好也朝北走,我不敢想像如果他们向我们靠过来会有什么後果,我们就从这里穿过去吧。”

执行官下达了命令,芝加哥号再次向前移动,现在他们可以真正地确定船壳上的橡皮镶片能否吸收声纳的音波了。那些苏联潜艇的最後方位也被标示出来,麦克福特知道它们或许也可能在那道噪音墙的後面移动,等他再侦测到它们时,或许它们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近距离内了。他下潜到深处,这艘潜艇下潜一千尺,并且朝着一对正在发出乒声波的声纳浮标之间的正中央点驶去。

又有一枚鱼雷出现在他们船後的水里,麦克福特下令疾行以摆脱它,但是立刻他发现那枚鱼雷是在追击另一个目标,或者它根本不是在瞄准任何一个目标,他们听见它跑了数哩之後消失了。这可真是让人分心的最佳办法,麦克福特一面想着,一面下令让他的潜艇回到朝北的航向。

当他们愈来愈接近声纳浮标时,浮标与他们之间的方位角度也随着改变。每个浮标之间正好相距两哩,他们从正中间穿过,两个浮标距离他们船侧两面各一哩。当芝加哥号通过第一道敌方声纳浮标布署线时,几乎是贴著海底潜行的,他们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设定的音频穿过船壳,真像是电影里的情节,这位船长心想。未直接参与船只驾驶任务的其他官兵全都看着船壳四周,彷佛那噪音正轻柔地抚触过船身。第二道声纳浮标布署线距离第一道线有三哩,芝加哥号微微向左转,朝着另两个浮标中间的间隙小心翼翼地驶去。

现在他们的速度减到四节。声纳组叫出北面有一个可能的接触,但是很快的消失了,或许那是一艘苏联T级潜艇,或许什么也不是,总之这个接触的方位还是被标示了出来。芝加哥号花了将近一小时才到达第二道正在发出乒生波的声纳浮标布署线。

“有鱼雷,在左舷!”声纳组员大叫。

“右满舵,全速前进!”

芝加哥号的螺旋桨推进器击打著海水,为那架刚对着可能的接触点投下一枚鱼雷的苏联飞机,制造出它正想要的大量噪音。他们又疾行了三分钟,等待着进一步的鱼雷资料。

“鱼雷在哪里?”

“它仍在发射乒声波,但是是对着另一个方向发射,方位正在向南改变,从左到右,而且正在消失。”

“车进一!正舵!”麦克福特下令道。

“又有一枚鱼雷,方位O—四—六!”

“右满舵!全速前进!”麦克福特再度下令。他转身对执行官说:“你知道他们刚刚做了什麽事?他们投下一颗鱼雷骗我们采取行动!他妈的!”真是漂亮的战术,不管你是谁,你知道我们不会不睬一枚鱼雷。

“但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也许他们只是猜中了,或许他们只是试试看,然而我们给了他们一个接触。”

“鱼雷方位○—四—一,鱼雷的乒声波正射着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盯上我们,长官。舰长,又有一个新接触,方位O—九—五,听来像是机械噪音——可能是潜艇。”

“现在又是什麽?”麦克福特低声说道。他让那枚苏联鱼雷落在他後面,并紧贴着海底潜行。当芝加哥号的速度超过二十节之後,它的声纳功能降为零,然而他们的仪器还是能听到鱼雷发射的乒声波,当它下潜紧追着这艘潜艇时,麦克福特使用策略,让鱼雷落到他後面。

“上升到一百尺深度,发射一枚噪音诱导器。”

“全速上升!”潜航官下令让船首水槽暂时充气,以使此一策略生效。噪音器在水中造成了很大的骚动,鱼雷去追它,放过了正在充气的芝加哥号,这是个好计策,然而也是最不得已的方法。潜艇上升得很快,当水压在钢壳上逐渐变小时,有弹性的船体会因水压降低膨胀而发出声音。外面有一艘潜艇,而芝加哥号正在制造各种杂音,麦克福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他敢确定那一艘敌舰绝对会用导向鱼雷在下面绕圈追逐他。但是他不明白为什麽那一艘潜艇始终在那里而没有移动。当鱼雷的推进燃料用完时,他下令让芝加哥号减速到五节,然後转向。下一个难题是:有一艘苏联的潜艇靠过来了。

“他一定知道我们在那里,舰长。”

“你说得对。执行官、声纳组、操舵室,进行‘洋基搜索’行动。”敌我双方都用了不寻常的战术。“射击控制组,待命!这回我们要来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

装在芝加哥号船首的那具强有力但是很少使用的主动声纳,开始对着水中发射低频声波。

“接触!方位○—八—六,距离四千六百码。”

“盯住它!”

三秒钟之後,芝加哥号的钢质船壳上廻响着苏联声纳的声波。

“对准了!三号与二号发射管待命。”

“配合方位,发射!”数秒钟内,两枚鱼雷接连被射出去。“切断鱼雷导线,下潜!潜到一千尺深度。全速前进,左满舵,转入新航向○—八—五。”当鱼雷前去追逐目标时,芝加哥号转向,加速向西驶去。

“有鱼雷在我们船後,方位○—八—五。”

“耐心点,”麦克福特说。你没有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招吧。“射击控制组,干得好!我们比对手快了一分钟发射。我们现在的速度是多少?”

“长官,二十四节,还在加速。”操舵手回答,“正要通过四百尺深度。”

“声纳组,有多少鱼雷在追我们?”

“至少三枚,长官,我们的鱼雷正在发乒声波,我相信它们已经找到目标了。”

“执行官,几秒钟内我们要改变航向和深度,到时候你每十五秒发射一枚噪音诱导器,共发出四枚。”

“是,长官。”

麦克福特走到操舵手身後,这名舵手前一天才刚满二十岁。舵向指示灯指出他们正在正舵状态,船身下倾十度,潜艇刚通过五百尺深度,还在继续下潜。标速仪显示出现在的速度是三十节。当芝加哥号的速度快要到最高极限时,它的加速度率慢了下来。麦克福特拍拍这名年轻男孩的肩膀。

“现在,上升十度,右舵二十度。”

“是,长官。”

隆隆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船壳,这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鱼雷击中目标了,每个人都跳了起来,也有人畏缩了一下——因为他们後面也有着鱼雷在追击他们。芝加哥号用计在水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水流,执行官用四枚噪音器加强效果。芝加哥号加速向北而去,发射出的小型气体产生器,使骚动水流中充满气泡,造成绝佳的声纳目标。这艘潜艇疾驶过一枚声纳浮标下面,然而那艘苏联潜艇无法再射出另一枚鱼雷,因为他们惟恐这样会干扰那些已经在水里的那些鱼雷。

“所有接触的方位都正在改变,长官。”声纳组报告。

麦克福特松了一口气,“车进一。”

操舵手拨动车钟把手,引擎室立刻反应,芝加哥号再度慢下来。

“我们要再试着消失了,他们现在或许还搞不清楚是谁杀了谁,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回到海底,再向北潜行。干得好,各位。”

那名操舵手抬起头说道:“舰长,芝加哥号的北方不再是最险恶的地方了!”

但却是最累人的地方,舰长心想,他们不可能再这样跟过来了,他们得退回去好好想一想,不是吗?他脑海里还记得航海图,他知道到浮冰群还有一百五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