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尼亚州诺福克
敌情分析处是在二楼的一间小办公室内,通常有四位军官留守。要让托兰德挤进那里是有点困难,主要是因为当有文职人员搬进来时,所有的机密资料都需要封套密封,当他们终于下班之后,巴伯才发现有刚好够他的旋转椅进出的空间,办公室的门有一道密码锁,有五个开关隐藏在一个钢制的容器内。位于大西洋舰队总部西北角落的这间办公室,可以从装了栏杆的窗户俯瞰到一条高速公路,但是厚重的窗帘总是拉上的。室内墙壁可能曾经被漆成灰褐色,但是底层的石灰使墙面泛白,使办公室呈现一种在黄热病疫区才能看到的苍白色彩。
主管长官是为海军陆战队的上校,名叫却克?洛伊,他一直以无言的怒意看着这卷入的行动,直到巴伯看见他的腿时,才明白他的怒意所为何来。
“我永远也不要再争第一了。”洛伊咕哝地抱怨。他将他的石膏纱布缠在他的桌子角落上。他们握手。
“腿怎么了,上校?”
“加州的山区战斗学校,圣诞节第二天,我利用我自己该死的时间去滑雪。医生说我不应该在接近底部处折断胫骨。”洛伊脸上带着讽刺的微笑解释:“你永远也不会习惯那种要命的痒。应该在三、四个星期之后就可以拆掉这玩意儿了。然后,我得再习惯跑步;你知道吗?我花了三年时间试着离开情报处,当我终于获得我的团时却发生了这件该死的事情。欢迎‘上船’,托兰德。何不替我们俩人都拿一杯咖啡呢?”
在最远的档案柜上有一个咖啡壶。洛伊解释道,另外三名军官,会给你做简报。
“我看过你给舰队司令的报告,很有意思,你认为俄国人有什么企图?”
“看来他正在加强边境的作战准备,上校。”
“在这里,你可以叫我却克。”
“好的——我是巴伯。”
“你在国安局是监听讯号情报的,是不是?我听说你是最佳的卫星专家。”
托兰德点点头:“我们的和他们的,尤其是我们的卫星。我经常看照片,但大部分时间是做讯号监听工作,我们就是这样发现那四个团长的事件,还有相当多的作战演习,比每年这个时候要多得多。例如,俄国人也较放纵他的战车驾驶员到处跑,而较少关心部队的越野跑步操练。”
“因此你便须去查看任何不寻常的事情,不管那些事情看来有多驴,是不是?我们从国防情报局的线索中得到一些有趣的东西;看看这个。”洛伊从一个吕宋纸袋中抽出两张八乘十的照片递给托兰德,那似乎是两张同一地点的照片,只是取景角度稍有差别,且是在不同时间拍的。在左上角是两间小木屋,是俄国典型农家生活的粗糙木屋。托兰德抬起头来。
“集体农场?”
“对,第一一九六号,是个小型集体农场,莫斯科西北部约两百公里处。告诉我,两张照片有何不同?”
托兰德又回去看那照片,其中一张有直线篱笆围的园圃,每块为一亩,另一张则可看见被篱笆分隔的四块地,每块的面积似乎都加大了一倍左右。
“我以前的一位同事——一位陆军中校送给我的,他认为我会有兴趣。我生长在爱荷华的一个玉米农庄上,你知道吗?”
“看来,俄国人正在扩大农人的私有耕地,是吗?”
“似乎是这样。”
“没有宣布?我还未读到这件事。”托兰德没有看过政府对内的机密出版品,也就是国家情报要览,但是国安局自助餐厅内的闲聊常常包含这一类无害的事情,情报工作人员的谈话方式总和其他行业一样,三句话不离本行。
洛伊轻轻地摇头:“不对,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会宣布,报纸会称它们是‘自由化趋势’的另一个明确迹象。”
“就这一个农场?也许吧。”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另外五个地方看见同样的事情。但是我们通常不会用侦查卫星来做这种事情,我猜想他们把这件事封锁了,重要的资料总是需要掩盖的。”托兰德点头同意。侦测卫星会用来估算苏联的谷类收成的,但通常都在下半年收成时,苏联自己也知道,因为新闻界在过去十年来早已公开刊登,解释为什么在美国农业部里有一群农业专家享有特定的情报资料阅读权力。
“在这个季节这样做好像晚了一点,不是吗?我是说,在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才给他们那些土地有什么用?”
“一星期前我才拿到这东西,我相信这事发生的时间更早,那时正是他们大部分农场开始播种的时间。纬度较高的地区,夏季的白昼较长,这一点足以弥补他们那里特别长的寒冬。假定这是全国性的活动——为他们自己的私有区划地耕作,那么,你替我估算一下,巴伯。”上校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为他们自己的耕作区勤快地耕作,我想,显然足以解决他们的粮食供应问题,尤其是蔬果农场,像是番茄、洋葱等这类东西的供应问题。”
“可能,也许你也注意到了,这种农耕是人力密集而非机械密集。你对这种耕作方式的人口统计有什么看法?”
托兰德傻眼了。美国海军有一种趋势,那就是假设:由于陆战队是靠冲锋陷阵赚取生活,因此他们都是笨蛋。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大部分农民都是相当年老的,平均年龄为五十岁,因此大部分私有区划地都由较年老的人来管理。同时,机械工作像是驾驶联合收割机和卡车——”
“那种工作的报酬要他妈的高得多了。”
“——而且都是由年轻人来做的;你是在告诉我,藉由此种方法,他们可以增加粮食生产量而不需年轻人……兵役年龄的年轻人。”
“这是一种看法,”洛伊说:“以政治观点来看,那是个炸弹;你不能夺取人们现有的东西。回顾六○年代,一个谎言——甚至于不是事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说赫鲁雪夫将要所见或除去穷苦百姓的私人耕作区。结果他们付出极大代价。当时我正在蒙得勒的一所语言学校,苏联的报纸传到了那所语言学校,他们花了好几个星期来否认那个传言。那些私人耕作区是他们的农业制度中收获最多的部分;不到他们可耕地的百分之二,却生产了全国一半的马铃薯和水果,三分之一以上的鸡蛋、蔬菜和肉类,这是整个该死的农业制度中唯一有效的部分。那里的大人物们多年来一直就明白那是解决他们粮食短缺问题的方法,但是由于政治问题,他们至今还未实行。他们不能冒着由国家来赞助整个新一代自耕农的风险,一直到现在。但是显然他们已经做了,而未经过正式宣布。那么他们在军事准备上的加强,是否也是在同一理由下进行。我从来就不相信巧合,即使当我还只是个菜鸟军官时。”
洛伊的制服上衣挂在角落上;托兰德啜着咖啡,一面看着他衣服上的四排饰章。在他的越南服役绶带上有三个重复的阶级肩章,另外还有一枚海军十字勋章。穿着陆战队军官喜爱的橄榄绿毛衣,洛伊并不是个大人物,而他那中西部的口音更证明了他的怠惰、和几乎是厌倦的人生观。但是他的棕色眼睛却透露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洛伊上校已经想到了托兰德心中所想的,而他一点也不高兴这一点。
“却克,如果他们真的准备某个行动——一个大规模的行动,他们就不能容许少数几名团长的草率。有一些事情就要发生了,他们不得不彻底做一些工作。”
“对,这是我们下一件要探索的事情。我昨天已经送一份请愿书给国防情报局,从现在起,当‘红星报’出来后,他们在莫斯科的分处会经由人造卫星送给我们一份照像传真。如果他们真的采取行动,红星报上保证会有迹象出现。巴伯,我想你已经打开了一罐有意思的蠕虫罐头,而你将不会单独地去检视它们。”
托兰德喝完他的咖啡。苏联已经将整个洲际弹道飞弹潜艇的舰队除役;他们也在维也纳进行限武谈判;他们将会以超优惠的条件向美国及加拿大购买谷类,甚至会让美国的船只来处理百分之二十的这些货物。他如何使这些事情与他所看见的迹象一致?逻辑上来讲,这是矛盾的,除非在特定的情况下——但是那不可能,不是吗?
乌克兰席波拉
一二五公厘口径战车炮的爆炸声足以叫人的头发剥落,阿利克斯耶夫想,然而五个小时的演习,透过他的护耳套就像是模糊的电话铃声。今天早晨,地面上还覆盖着小树苗点缀的青草地,现在已是一片泥泞荒地,上面只有T-80重战车和BMP装甲步兵战斗车留下的履带痕迹。这个团已经演习了三次,模拟战车与步兵对抗实力相当的敌军状况,提供了九十座自走炮作为火力支援,及一个火箭发射器连。
阿利克斯耶夫转过身来,摘下他的钢盔和护耳,看着团长。“一个亲卫团,嗯?团长同志。红军的精锐士兵?这些吸奶嘴的娃娃甚至于无法防御一座土耳其妓院,他们在里面做的事情还比这有价值!而你过去四年统领这个江湖马戏团时,你做了些什么,团长同志?你已经学了三次如何杀死你的整个团!你的炮兵观测员无法适当地定位,你的战车和步兵战斗车仍无法协调他们的动作,而且你的战车炮手找不到三公尺高的目标。如果是北约组织的军队守在那个山岭,你和你的团早死了!”阿利克斯耶夫审视着团长的脸,他的脸色从害怕的红色转为愤怒的青白色。很好。“损失的这些人对国家而言没有重大影响,但这些是昂贵的装备,消耗的是有价值的燃料,射击的是有价值的炮弹,并且花掉我宝贵的时间!团长同志,现在我必须离开了。首先,我要指正错误,然后我要飞回我的指挥岗位。我会再回来,等回来以后,你们要再演习一次,你的人员要有适当的表现,否则,团长同志,你要将你剩余的悲惨的一生花在数树木上!”
阿利克斯耶夫掉头离去,甚至于不理会团长的敬礼。他的副官,一位战车部队的上校打开车门,跟在他的上司后面上了车。
“表现得较好了,嗯?”阿利克斯耶夫问。
“不够好,但是有进步。”那位上校斟酌道:“他们只剩下六星期就要开拔往西方去了。”
他说错了,阿利克斯耶夫已花两周时间去督促这一师的战斗准备,直到前一天他才知道,这支部队将要往德国而不是依照他目前尚未完成的计划南下到伊朗和伊拉克。他的四个师——所有他最精锐的亲卫装甲部队——已被调走,而且西南战区司令每改变一个命令,都迫使他重新规划他对波斯湾的计划。一个永无止尽的循环;他一直被迫选择准备较不周全的单位,迫使阿利克斯耶夫去花更多时间在单位的训练上而花更少的时间规划在两个星期后就得完成的计划上。
“这些人将会有非常忙碌的六星期。指挥官呢?”上校问。
“他作这个工作太久了,四十五岁领导这种团是太老了一点,而他读了太多训练手册,却太少到野外去。但他是个好人。好得不能送他去数树木。”阿利克斯耶夫大笑。这是一种俄罗斯说法,可追溯到沙皇时代,当人们被放逐到西伯利亚后,他们无事可做,只能数树木。列宁改变了这种情形,现在在放逐区内的人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最后两次他们做得够好了,我认为他们可以成功。这个军团将会准备好,连同整个师。”
美国海军裴瑞斯号
“舰桥,这里声纳组,我们有一个接触,在方位○—九—四!”船舱防水壁上的扩音器有个声音宣布。莫瑞斯舰长在他的旋转椅上转身去看甲板上军官的反应。
值班军官将望远镜对准那个方位,没有发现东西:“该方位无物。”
莫瑞斯从椅子上站起来:“进入一级反潜状态。”
“是,就战斗位置。”值班军官接受命令。水手长的监视大副走到宣布系统前,哨笛声在扩音器响了三次。“就战斗岗位,就战斗岗位,所有制定人员就反潜战斗位置。”接下来是警报铃响,一个安静的午前监视就此结束。
莫瑞斯走到船尾,下楼梯到战情中心,他的执行官在舰桥上负责联络,让舰长控制船上的武器与战术管制中心的感应器。整条船的人员全都跑步就位,防水门和隔舱已关闭,使整条船呈完全防水密合状态。损管小组穿戴了紧急装备,整个过程仅费时四分钟。从四天前离开诺福克以来,裴瑞斯号平均每天有三次就战斗位置,这是海军大西洋舰队司令下达的命令。没有人证实过,但是莫瑞斯猜想他朋友的资讯显然已经踢翻了一座“蚁丘”。他的例行训练加倍了,加强活动的命令频繁到前所未见的程度,更甚的是增加的训练步调干扰了预定保养程序,比较不重要的工作被搁在一边。
“所有岗位报告全部准备好了!”传令兵终于宣布:“全船呈‘斑马’状况。”(注:‘斑马’为代号,备战之意。)
“很好。”战术行动官承认。
“报告,先生。”莫瑞斯下达命令。
“长官,对海与对空搜索雷达正在待命,声纳定在被动状态。”战术行动官回答。“这个接触看来像是艘正以呼吸管换气的潜艇。立刻弄清楚,我们有目标行动分析轨迹可循了。它的方位正在改变,且相当迅速;还不能确定,但似乎可看出正朝反向前进,大概离我们不到十哩。”
“向诺福克联络报告了吗?”
“正等舰长您的命令。”
“很好,让我们来瞧瞧我们能够进行一个多好的压制性演习,先生。”
十五分钟之内,裴瑞斯号的直升机已将声纳浮标投在潜艇上方,而这艘反潜巡防舰正用其强力主动声纳扫描。他们不会停止,除非等到苏联潜艇升到换气深度承认挫败——或等到躲过巡防舰为止,这会在莫瑞斯的笔记簿上画下一个大黑色记号。这种非致命性的演习真够阴险的:会打击潜艇舰长对他的船只、对他的船员及对他自己的信心。
美国海军芝加哥号
他们离岸一千英哩,正以二十五节的速度向东北方向前进,船员们很明显的不悦,虽然他们以前也经历过。本来应该在诺福克的三周停留被缩减成八天,是在首次长程巡航之后的一次痛苦事情,旅行和假期被打断了。有些预计要由岸上技师完成的保养维修工作,现在需由潜艇的全体船员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地赶完。潜下水之后两小时,麦克福特向船员宣布他的机密命令:执行两周密集追踪与鱼雷攻击训练,然后前往巴伦支海收集更进一步的情报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