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潜龙勿用 第三十一章 北府煮酒论英雄

且说宝黛二人正在潇湘馆你侬我侬,忽然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所打搅——“二爷,袭人姐姐有事找。”紫鹃通报道。“让她进来说吧。”宝玉皱了皱眉头道。

袭人进来给宝黛二人见过礼后,急切的道:“北静王府派人请二爷过府做客,来人正等着呢,二爷快去吧。’’宝玉一听说是北静王水溶找他,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北静王府与贾家本是世交。这北静王水溶,人人都赞他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礼贤下士。

早先宝玉与水溶也是交往甚密,二人志趣相投,平日里喜在一起谈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有时在黛玉这里受了些气,也会到水溶面前诉诉苦。

久而久之,北静王水溶不由得对宝玉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也就来了些许兴趣。再加上水溶多多少少对林家秘史也有所了解,这美人江山两不误的算盘不由便打得啪啪响。

这不,上次黛玉及笄之礼,水溶便派了北静王妃过来,准备想向贾母提亲,欲聘娶林黛玉为侧妃。

这要不是宝玉神功大成,急中生智向元春请了道赐婚懿旨,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他得逞了。一想起这事儿,宝玉就不由心里暗恨,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再说,自来黛玉就是宝玉的逆鳞,水溶这做法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脸了。

但今日的宝玉又岂是鲁莽之辈,自是知道现在还不是跟水溶翻脸的时候,两人目前还处于可以合作的阶段,和则两利,斗则两败俱伤。

见宝玉脸色不好,黛玉因之前听宝玉提起过,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不由劝道:“二哥哥,你若是不想去,找个理由推了就是,犯不着伤神。像他那样的小人,以后多提防着就是,但也犯不着明面上去得罪他,毕竟我们跟他们府上还是世交。”

听黛玉直指水溶是小人,宝玉没油来的心里一阵欢喜,笑道:“不就一个小小的王爷罢了,我还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那些个事情我自然心中有数,目前还不是我正式登场的时候。

等将来……这辈子就算不能让你当上皇后,起码也要给你争得一个王妃的诰身,才能不负你潇湘妃子的名号。”

他宝玉想要给予林妹妹的又岂止是这些?一旦风云突变天下有事,凭他的本事又怕得谁来?就算只为了黛玉,他也绝对不能输给水溶那个伪君子,这天朝大好河山又怎么可以总是被蛮夷占据!

他在那里抒发豪情,黛玉心里甜蜜,她虽然也漠视那些功名利禄,可是却很喜欢宝玉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刮鼻子羞他吹牛。

这么胡扯了一阵子,宝玉心里阴雳也散去了不少,紧忙回明了贾母,带人前往北静王府。

北静王水溶并不知道宝玉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自是像往常一样,装着贤王的模样,免了礼,二人在宝月楼坐了说话。

见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补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不得不说水溶的相貌在水正几个皇子中确实是无人能及。

不过那又得看跟谁比了,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水溶若是要跟今日文武双全,风神如玉的宝玉比起来,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相貌却又都要逊色不少。

这北静王府的宝月楼是北静王水溶所倾力打造的,用于平日里招待贵宾,谈论风月,饮酒作乐,听戏唱曲的地方。宝月楼占地面积不小,四周景致怡人,虽不如大观园,却也不遑多让。

两人持盏在手,相视一笑,凭栏临风,观对岸红楼隐隐,眼前美人香茶,脚下碧波荡漾,自觉心怀大畅。水溶笑道:“难怪石兄平里爱躲了大观园里不见外客,佳人佳境,红颜环侧,知音相伴,便是神仙也要羡慕,不负我等青春少年。”

宝玉瞧了他一眼,停杯吟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朝能和水兄把盏言欢,鲜花着锦;怎知他日能否还是烈火烹油?人生离合无常,水兄江山在手,岂是我辈可望?”

水溶击节应和,摇头晃脑道:“词是好词,可惜太感伤了。古人说为赋新词强说愁,徒惹烦恼耳。”

两人推杯换盏指点江山,一时间倒是酒热耳酣。水溶悄然挥退众人,举杯频频邀饮,不一会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执了手臂互道“石兄”“水兄”相视而笑。

水溶笑道:“枉费你我认识了这么久,唯有今日方是喝得痛快。你我青春年少,说什么人生无常,道什么江山在手,这人生得意须尽欢,江山在心何须烦,若我兄弟联手,这天下又有何忧之有?”

水溶言罢看定宝玉眼神,不容他躲避道:“人人说石兄浑浑噩噩、流连花丛,却不知人间之龙,哪个不是能高能下,忽隐忽现,天下巨眼识人又有几个?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今我兄弟何不效那古人故事,论一论这天下英雄?”

宝玉见他执意相问便摇头苦笑道:“水兄醉了。贾某碌碌之人,一心只想附王爷骥尾,虽然有时也会张狂无赖,奈何没有那个本事,倒叫王爷贻笑大方。”水溶大笑:“你也知道你是贾某啊,既为贾某,即是藏真,荣宁二公当年威名赫赫,这天下倒有一半是他们打下来的。

石兄此状,是二公藏拙本色传家,还是另有难言之隐暂且不提,就算醉后无心,你我兄弟张狂一把,论论总归可以吧。”宝玉亦笑,扶了石栏道:“既是水兄有心,兄弟说不得也要壮壮鼠胆,且先把这依靠抓牢再说不迟。”

水溶气急而笑,对他也是无可奈何道:“虽说石兄刻意作伪,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了。素闻怡红公子杯弓蛇影,走不得夜路,受不得人惊,就是深夜一声猫叫,也能让你一夜无眠,做状到了你这个地步,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

宝玉不予置辩,心道我即使做到这种地步,你们仍要探知周详,都是这“衔玉而诞”名声在外惹的祸啊。

宝玉当下起头道:“如今天下动荡,正是英雄辈出之时;只可怜这天命无常,到头来真主只有一名,繁华落尽,大多数不免陨落,尚不及我安乐悠游,水兄以为然否?”

水溶道:“那石兄倒是说说,在你心中,这真主却是哪个?只是不得虚与委蛇,你我兄弟话已至此,如此便没意思了。”

宝玉正容道:“当着真主,敢不明言。依我看来,这天下之主,当今尚且为其前驱,西宁猖狂亦为鹰犬;内忧外患虽多,却只为此人练手之用,水兄且看,这天下又有谁可当得?”

水溶色变,厉言斥道:“石兄此言,将兄弟置于何地?当今春秋正盛,西宁重兵在握,皇子皇孙,四王八公,哪个不是一时之选,京营风起云涌,宗室龙盘虎踞。弟乃闲散庸王,既不见喜于御前,亦不见容于忠顺,何德何能做这天下之主?即是醉言,也不容你如此胡言,陷我于万劫不复!”

水溶声色俱厉,一改初衷,雷霆之间,喜怒无常,哪里还是笑语盈盈的佳公子,分明是逆鳞触动的帝王怒。宝玉见不得他高深莫测的样子,怡然应对道:“水兄做得好排场,难道也要我惊雷拾箸否?在我眼里,水兄永远是水兄,风云际会自会腾云之志,闲暇无事只是吃酒唱和的朋友。

水兄需要我时,我自会鼎力相助,石兄若要治我之罪,我亦甘之若饴,只不可坏了你我兄弟情谊。”

水溶长叹一声,掩袖而饮,掷杯于地,一手指宝玉一手指自己道:“天下英雄,唯我兄弟二人耳!我今掷杯为志,今生弟若助我,我定当保兄弟一门富贵;若弟立意与我为敌,也请兄弟去了这般伪装,你我兄弟生为男子,自当鼎立天地之间,执掌权柄杀伐决断,断不可做小女儿状。

纵然成事,又有何趣?”宝玉见他一副慷慨激昂,心下不觉好笑,自己若还是昔日的样子,只怕现在就要俯首称臣,不计任何屈辱的继续装了下去。

宝玉既没了那番心志,心中倒觉坦然,当下一脸的感动状,走上前握住水溶的手臂道:“兄弟一生只求一个情字,唯一所想就是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些许富贵倒并未放在心上。

只可怜我那心爱的林妹妹,天生弱病体质孱弱,断离不了这富贵之地,受不了那离别之苦,宝玉今生只想保她周全,外间之事想来帮不了王爷太多,这内里刺间纵横之事,王爷但有吩咐自会尽力。”

水溶原也不过想利用他抓住八公一脉,这番见他倒也乖巧,不仅自动送上了人质,就是八公最核心的情报也愿坦露,满意之余却仍是疑心重重。

虽说皇父与自己一直怀疑这个宝玉刻意作伪,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在背后,但却始终抓不到任何把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前线军需紧张,急于找到那笔盐政巨款的去向,也不愿打草惊蛇,主动暴露对他的怀疑。

这边宝玉也在考虑自己的得失,虽然暴露了自己参与贾家核心事务之事,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今年他就要加冠了,还要参加武举考试,参与家族事务自是早晚的事。

至于黛玉跟他的痴心相恋,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两人各怀心腹事,这酒喝下去就有些味道不对了。两人用了些吃食就各自佯醉散了。此时天色将晚,宝玉半醉微醺,自是带人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