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重伤回京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各家府邸。
自隆盛末年贾家沉寂之后,王子腾借助贾家原本在京营的力量迅速崛起,并从治德二年开始至治德八年,整整七年时间始终担任京营节度使这个天下第一帅的高位。
有些人天生就是混名利场的,狡猾毒辣、善于审时度势,而王子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王子腾硬扛着伤痛与疲惫,死撑着保持武将的豪迈,踏进了勤政殿的大门。
“臣兵部尚书、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略带沙哑之声的万岁呼声,让陷入回忆的皇帝回了神。只见皇帝稳坐高台,俯视丹陛下拜倒在地的王子腾,平静的说道:“王卿有伤在身,何必行此大礼?大伴,赐座!”
皇帝的声音越平静,王子腾的心中就越忐忑。他尽量保持自己语气中的恭敬与平稳:“陛下龙威日盛,臣不禁惶恐,当持敬畏之心,礼拜我皇!”
王子腾这一次保持了最谦恭的姿态,始终没有想过抬头与君王对视。皇帝在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显。
他对搬来软凳的夏守忠说道:“大伴,扶王卿坐下说话。”
“谢陛下!”王子腾就坐了半拉屁股,原本想要保持谦恭之色,可惜事与愿违,身体本就疲惫不堪,根本坚持不住,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了。
“王卿安心坐下,朕可不想被人说是苛待功臣!”
皇帝终于忍不住说道:“宣儿也是,王卿伤势如此之重,他竟然带你仓促回京。卿来信一封告知朕便是,何苦如此苛待自己。”
王子腾坐安稳后,稍稍喘了一口气。他解释道:“陛下,是臣坚持要尽快回京的。五皇子殿下劝过臣,不过此时关系重大,臣实在不放心”
夏守忠亲自守在勤政殿门口,看着站在大殿外面的大汉将军在烈日下一动不动,一阵微风拂过,头盔上的红缨轻轻飘动。
殿内不是传出隐隐绰绰的帝王愠怒,以及王子腾虚弱的解释,夏守忠好像能够感受到大殿内外温度的不同。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皇帝的声音传了出来:“夏守忠,用御辇送王卿回去,传旨太医院,安排精通外伤与药膳的御医进驻统制县伯府,直到王卿身体恢复为止。”
黛玉今日进宫是元春昨日遣了内侍传召,与其一同进宫的还有荣国府老太太贾史氏。
自贾赦晋封国侯开始,后宫中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前来凤藻宫拜访的妃嫔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光是小皇子收到的礼物就已经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这还不算被元春死活退回去的珍奇宝物,要不然,凤藻宫中的摆件都能被全部换成金镶玉的。
“祖母,孙女实在是有些害怕,这才请了您入宫还有表妹这边,那些人话里话外都在打着联姻的主意,林表弟我不好传召,只能跟你说一声,当心有人把注意打到你的婚事上去。”
待贾史氏与黛玉逗了小皇子玩闹了一会,元春让奶嬷嬷将已经困倦的小皇子抱了回去,然后让抱琴去了殿外守着。
后宫虽说有皇贵妃杨氏镇守,但元春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而且这段时间宫中的气氛极为不正常,她就更加谨慎小心了。
元春先是跟贾史氏说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诡异气氛,提醒宁荣两府一定要保持敬畏,莫要恃宠而骄。
然后把话题直接转移到黛玉这边,说起了来凤藻宫打听黛玉婚事的妃嫔。
突然被元春提起自己的婚事,黛玉俏脸一红,呐呐回道:“娘娘大姐姐放心,我的婚事自有哥哥做主,而且刚入京后,陛下就与哥哥说过,我的婚事,没有陛下点头,做不得数的。”
林如海的临终谋划不但给林家留下了足够的缓冲时间,同时也让黛玉有了皇家与朝廷的撑腰。
一位忠贞为国的重臣“累死”任上,若是孤女被人所欺,那帝王与朝廷就丢了大脸了。
元春想起皇帝的确说过此类的话,便也稍稍安心。不过三人不知道的是,始终关注后宫诸妃的杨氏早就将妃嫔母家打黛玉主意的事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又“无意间”跟高永恒提了一嘴,于是乎,这些家族适龄男子连接多日被人敲了闷棍。至于蒙着脸敲闷棍的人是谁,顺天府是查不到,绣衣卫是不敢管也不想管。
当然,今日元春将贾史氏与黛玉请来宫中,最主要的是想提醒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两家,最近一段日子,京城怕是会有大事发生。
倒不是元春知道了什么具体的情况,完全是一种直觉。她绝对宫里不太对劲,与后宫有些千丝万缕联系的前朝好像也不太对劲。
根据自己的心腹嬷嬷内侍所言,最近守卫宫城的禁军多了许多生面孔,这就更加让元春确信自己十有八九怕是猜对了。
“娘娘不必担心,虽说老大不在,但家中有琏儿掌事,咱们家的亲兵也已经练成,与老公爷在时,不遑多让。”
贾史氏对于贾家新练出来的亲兵还是很有信息的,正确的说,她那个让人不由生畏的侄子贾敬,虽说不那么令人亲近,但能力真是没得说。
想到贾敬,贾史氏便补充说道:“而且族中有敬儿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倒是,有敬大伯在,就是遇到问题,也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元春也知道贾敬的厉害,便不再多提贾家两府的事。反而是林府这边,让她有些放不下心来。
若是林枢在京,她也不会如此担忧。
元春提议道:“你哥哥不在,不如你先去祖母那里住段日子?”
黛玉摇了摇头:“不行的,中秋就要到了,我得在家安排节礼之事。娘娘放心,家中还有两位堂兄在呢,哥哥让薛千户送来了书信,对家中之事已经有过安排,不会出问题的。”
元春再三劝说,黛玉始终没有答应。林家的有些事黛玉没办法跟元春实说,只能借口县主亲兵证明了林家自保的实力。
心中的担忧有了缓解,元春的心情也松快起来。
她让小厨房准备了午膳,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吃了起来。不过松快的时间总会有人前来打扰,午膳时间刚过,凤藻宫的女官就在元春的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周贵人在外求见!”
周氏已经很少露面了,特别是元春这边,平日里偶尔在御花园碰到,她都会远远躲开,最多有憎恶的眼神瞪上几眼。
贾蓉一剑砍下了周家二爷的脑袋,贾赦又带人把周家砸了个稀巴烂。原本借着身怀龙子的宫妃嚣张了一段时间的周家,自此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周氏憎恶元春,哪怕元春知道后也只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还吩咐太医院精心给周氏保胎,算是贤惠的很了。
可惜周氏并不领情,平日里别说来凤藻宫请安了,就是在皇贵妃那里,每次也都是草草敷衍的说一句娘娘金安,膝盖弯都不弯一下。
今日倒是奇了,周氏竟然会主动来凤藻宫!她来凤藻宫又是要做什么?
元春正要开口叫人进来,却听贾史氏突然说道:“不能见,莫忘了周氏如今胎像不稳,要是在凤藻宫出了事,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声规劝,倒是让元春回了神。老好人装惯了,她竟然有些犯魔怔。
“我代大姐姐出去见见她,就说大姐姐与外祖母多日未见,正说体己话呢?”
“不行,这事怎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出头”
元春出声阻止,却见黛玉嫣然一笑:“大姐姐身为皇妃,有些话说不多,有些事做不得,但我可以。最重要的是我好奇这位周贵人是要做什么,今日我与外祖母入宫请见,宫中谁不知晓,她偏偏挑这个时间过来”
“玉儿说的是,相比娘娘,玉儿更合适些。而且有张嬷嬷跟在身边,就算是出了事,周贵人想给玉儿栽赃,陛下也不会信。”贾史氏提到了张嬷嬷,元春才反应过来。
要是自己跟周氏起了冲突,出了事还真不好处理。但张嬷嬷可是从先皇后身边去御前当差多年的老人,论信任度,十个贾元春也比不了一个张嬷嬷。
周氏今日来凤藻宫当然不是来请安的,听闻贾家老太太来了,她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求见,就是为了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去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省亲将周家推到了巅峰,自己又怀上了龙子,却因为与贾家起了冲突,不但死了一位至亲,还害的周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如今周氏胎像不稳,御医曾说她这一胎最多只有三成希望保全下来,而导致胎像不稳主要的问题就是心中郁结不畅。
“都怪贾氏贾元春夺了我的贤妃之位,贾家又将周家害成了这个样子”
周氏在凤藻宫外等了不短的时间,这会已经感觉腹中有着坠痛。迟迟等不来回应,她看着凤藻宫的院门暗暗唾弃一声,想要就此离开却听其那位答应自己的前朝秘药。
为了得到那份神奇的前朝保胎秘药,周氏就用手轻抚隆起的腹部,继续强撑等候着。
“哒哒”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周氏看到凤藻宫中走出来一位从未见过的少女。身姿如仙,使得红墙绿瓦的皇宫都亮了起来。
“荣佳县主?”
周贵人想起了那位传说中的林家县主,见黛玉点头后就眼露厌恶,林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贵人,你来找娘娘是有何事?”
黛玉心细如发,当然看到了周氏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她只是草草点头算是行礼后,便直言问道。
周贵人还没见过哪家的臣子之女如此嚣张,心中压着的怒火当即都爆发开来:“放肆,你一介臣女,就是这么和皇妃说话?”
“皇妃?贵人是在说什么胡话?陛下什么时候册封你为皇妃了?”
论斗嘴,黛玉还从来没有输过,当即就驳斥道:“见到本县主你没行礼问安也就罢了,毕竟你身怀龙子。可你竟敢说本县主放肆,要不要去请礼部的人来问问,到底是谁放肆!”
周贵人被黛玉给驳得哑口无言,因为从品级上来说,她的确低了黛玉三级。往常遇到哪些郡主县主的,人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客气一声,让她有些迷失自我了。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没人教没人养,怪不得如此没有教养”
周贵人本身就是来找贾史氏麻烦的,可惜没能碰到正主,只要拿黛玉开刀。之前预想的情况没有出现,只能改变计划。
她一边想着该如何激怒黛玉,一边骂道:“你不是问我来此做什么吗?你那表哥干的好事,竟然祸害到我家去了。今日我就是来讨说法的,去叫贾老太太出来”
“放肆!周贵人,你是在说老奴不懂如何教养吗?”
张嬷嬷悄悄给抱琴打了一个手势叫她回去禀报,随后走到黛玉跟前,怒目而视:“老奴是奉旨出宫,负责教导县主。周贵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来你不懂啊!”
贾宝玉又一次被吊在了院子中的歪脖子树上,他上次挨打的伤痕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又闯下了祸来。
今日幸亏是贾琏无聊陪了王熙凤去了大报恩寺上香,负责整个宁荣两府还真没人注意,贾宝玉和周家的姑娘厮混在了一起。
当时贾琏耳尖听到了隔壁院子中有贾宝玉的声音,好奇之下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院门是被紧紧关着的。
等到他一脚踹开门时,贾宝玉神志不清,衣衫不整的抱着一名女子胡乱啃着。嘴中还呼喊着神仙姐姐,明显是被人下了药。
当贾琏冲进去的瞬间,院子外突然出现十几名壮硕仆人,将整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阵激烈的争执之后,贾琏才弄清楚了那名同样被下了药的女子是周家的姑娘,这群人就是来找人。
至于是谁下的药,周家的人为何会如此巧妙的出现在此,贾琏根本就查不到丝毫线索。
根据贾宝玉所说,他今日与一名新认识的友人越好在大报恩寺相见,刚被人领到客院后就突然失去了意识,等到清醒之后,已经躺在自己家中的床榻上了。
“琏二哥,你要相信我啊,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贾琏没有理会贾宝玉的哭诉,反问一声:“你那新识的友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潘兄乃是金陵人氏,字茂贞,乃是南直隶的举子。这次入京是为了提前预备明年春闱的。前些日子我与潘兄在诗会中相识,其人风流倜傥,采非凡”
“行了,我问你,既然你与潘茂贞越好了在大雄宝殿前汇合,为何去跑到客院去?”
听到贾琏的问话后,贾宝玉也觉得委屈异常,他蔫蔫的回道:“有一丫鬟跟我说,潘兄等了许久未见我人,感觉有些困乏就先定了客院在那里休息,我便鬼使神差的跟着那丫鬟去客院找潘兄。”
贾琏差点被气死,平日里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遇事怎么如此湖涂。他不禁骂道:“愚蠢至极,我看你是色迷心窍,竟然会稀里湖涂的就跟着一名女子去了无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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