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下,青衣阁内。
顾青衣怀抱琵琶,临窗而坐。
她的神色倦倦的,如秋水横波般的眼眸深处,似有淡淡的忧思。
耳中听得一阵脚步,她也并未曾在意,直到那俊逸挺拔的身影从窗前走过,映入她脑海中许久,她才倏忽反应过来。
几乎是混身一震,她连忙站起身,手中的琵琶差点落地。
将琵琶放在一边,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再抬头,面色已然是淡淡的。
她站在屋内,迎面看着携着侍女走进来的贾琏,轻轻一福:“奴家,拜见侯爷。”
“嗯。”
贾琏对着美人随意的点点头,走到屋内坐下,然后看着顾青衣问道:“你方才独自坐在那儿,想什么呢?”
“回侯爷的话,奴家并未想什么。适才试炼琵琶,有些累了,略歇歇而已。”
顾青衣说话的声音冷幽幽的,螓首低垂,并不与贾琏对视。
贾琏见之,岂能不知道美人心里多半含怨。
昨儿下午欲临幸美人,却被贾母派人将他叫走。他没有预料到凤姐儿会出奇招拿捏他,因此临走之前曾留下一句,让美人晚上等他的话。
或许就是这句话,造成了此刻美人的模样。
但见眼前倾城绝色的丽人脸上懒施粉黛,青丝半拢,越发令无暇的玉容,看起来淡雅清纯。
虽然顾大美人一向看起来成熟内敛,但想想以她的年纪,放在后世也就才刚要上大学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应该是任性、单纯和爱憧憬的。
若是她对外物始终保持足够的淡然,那么贾琏反而要怀疑她的内心是否有别的想法了。
因此贾琏自不以美人的态度为是,只是对她招招手,示意近前。
“你在生本侯的气?”
“奴家不敢。”
见大美人言语虽然恭敬,但就是不拿正眼瞧他,贾琏微微一笑,忽然拉住美人的素手,将其拉坐于腿上,抬手勾起美人精巧的下巴,笑语盈盈:
“非是本侯有意失约,实是临时有事耽搁,所以才忘了。
今日忽然想起,觉得有愧,特意过来赔罪,不知青衣可能原谅本侯?”
房门口,一直保持高度香菱化的秦可卿,自进门之后便垂手侍立,规规矩矩的。
这一年以来,她可是时常和顾青衣四美学习乐艺舞蹈的。虽然她的老师主要是善舞的沈盼儿,但对于顾青衣也很熟悉,因此在其面前不敢疏忽。
对于贾琏调戏顾青衣的举止,她也丝毫不在意,反而是将贾琏的话听在耳中。
听到贾琏和顾青衣昨晚居然有约,秦可卿不由眨巴眨巴眼睛。
顾青衣等人作为贾琏豢养在家里的艺伎,说是贾琏的家妓也毫不为过。而她却知道,贾琏一直未曾将顾青衣四女收入内帏。
如此说来,昨晚贾琏大概是有意将顾大美人吃掉的?毕竟,年轻力壮的侯爷,与绝色倾城的家妓晚上有约,大抵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但贾琏最终却因为她的原因,将这件事忘了?
想着,秦可卿内心不由得抿嘴一笑,满满的开心与自豪。
要知道,顾青衣可是连贵妃娘娘都赞美颜色,被尤氏等贾家当权妇人称之为所见最美女子的存在。
能够压这样的女子一筹,自然是件令她开心无比的事。
另一边,顾青衣被迫坐于贾琏腿上,虽然有些窘迫害羞,到底未曾抗拒。
自己的命运,早在被东主决定将她赠给贾琏之时,便已经注定了。能够安安稳稳在这侯门公府立足一年而未曾遭受欺凌和折辱,已经是贾琏礼待。
以贾琏的才情名声,人物品貌,委身于他对自己而言,绝对算不得委屈!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原本以为,昨夜会是她结束少女生涯的时刻。
因此在贾琏走后,她尽管羞臊忐忑,但还是沐浴更衣,精心装饰一番,在这阁楼内静候贾琏的到来。
结果,一直候到深夜,月儿西下,都未曾见到贾琏的身影。
最终只能在失望和猜疑之中,和衣卧榻,至天明方堪堪入睡。
如此,她在再次见到贾琏之后,会表现出几分冷淡,也就毫不奇怪了。
但这份冷淡,在坐在贾琏腿怀间,听贾琏调笑间解释一番之后,便消散无踪。
饶是她早暗暗观察分析过贾琏的为人,确定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此刻仍旧为贾琏的行事感到诧异和感动。
昨夜静候无果之后,她也曾想过,贾琏最后那一句话,或许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
但于她而言,就算贾琏只是随口一说,她也要做万分准备。毕竟,若是贾琏当真如约而至,那就是对她而言最最重要的时候。
当然,最终贾琏没来,她未免还是感到失望。
她能猜到贾琏没来的原因,要么就是如他此时所说,真有重要的事情耽搁来不了。要么就是压根没有太在意她,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与她的约定,随随便便就给忘了。
而今贾琏来了,而且看他的样子,还是专程为了解释他昨夜为何失约。
这便说明,他是真的有事耽搁,而非不将她顾青衣放在心上。
因为以他侯爷之尊,若不在意,失约也就失约了,何须与任何人解释?
她更想不到的是,贾琏不但肯为了一件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专程过来一趟,还肯纡尊降贵,笑语请她原谅?
这一瞬间,顾青衣有一种被尊重、在意的感觉。
虽然她曾受过万人追捧,但是自从入了贾门之后,她就明白,她和沈盼儿等人,就是贾琏的私有物。
对于私有物,又有几人,能够有耐心照顾对方的感受?
深吸一口气,顾青衣鼓足勇气倚靠进贾琏的胸膛,一边借此躲避贾琏对她的调戏,一边幽幽道:“侯爷日理万机,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是忘记了也没什么,也用不着与青衣解释。
青衣只是斗胆想问侯爷一句……”
说话间,顾青衣仰头瞅了贾琏一眼,确定贾琏有在听,她才问道:“不知侯爷心里,究竟将我等四人,视作何物?”
因听出美人声音的郑重,贾琏也低头看着她,半晌笑问:“那不知道青衣姑娘,想被本侯视作何物?”
顾青衣脸颊微霞,避开与贾琏的对视。
“若说侯爷将我等视作侍妾,我等进府也一年的时间了,不但没有任何名分,至今侯爷也未曾收用我等四人中任何一人。
若说只是将我等视作艺伎,专司教导优伶及供给府中娱乐,便请侯爷明示,让我等心中有数,也免再生非分之念。”
顾青衣似任性的道。
……
天香楼正楼下,听见贾琏到来的消息,有人欲图过来拜见,却被沈盼儿拦住。
“盼儿姐姐,不是说侯爷过来了嘛,在哪儿呢?”
面对小姐妹的询问,沈盼儿努嘴示意了一下顾青衣居住的阁楼,然后不等后知后觉的小姐妹再问,便将她也拉到身旁,笑道:“咱们自从入京以来,就难得见到侯爷一次。
可巧昨儿侯爷便来寻了青衣姐姐一次,今儿又专程来寻她,看来青衣姐姐定是要走在我们之先,率先得到侯爷的宠幸了。
你这个时候要是过去,万一坏了你青衣姐姐的好事,回头看她怎么收拾你。”
年纪最小的魏诗诗听到沈盼儿的调笑,这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一旁同样在笑她的绮云姐姐,小脸微红,喏喏道:“那,那我先回屋了……”
“去吧,若是侯爷召见,我会让人叫你的。”
“好的,谢谢盼儿姐。”
看着小妹妹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沈盼儿和万绮云相视一眼,眼中的笑意散去,都露出郑重和期待之色。
没有人知道,这四个原本出自江南各地,却因为一个相同的原因,走到一起的四大花魁娘子,早在一些关乎她们自身切身利益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她们都知道,若是顾青衣能够顺利得宠,那么将一举改变她们四人,在府中日趋尴尬的身份和地位。
青衣阁中。
贾琏笑看着怀中的美人。
顾青衣的话,看似任性别扭,实则是与他摊牌的意思。
显然,将这四个绝色美人撂在府中一年,她们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向他试探她们的定位。
换句话说,她们想要个名分与将来。
易位思考,她们有这个需求,贾琏一点也不觉得过分,甚至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将环住美人纤腰的手放在美人侧臀之上轻抚着,一边将美人的脑袋从怀里推出来,看着她笑道:“侍
妾?艺伎?二者有何不同吗?”
顾青衣轻轻推开贾琏的手,从贾琏腿上站了起来。
她有些不堪贾琏的轻薄。
将旁边侍女端来的半盏茶奉到贾琏面前,道:“自是不同。前者以色侍人,后者,以所学技艺侍人。”
贾琏点点头,对美人的话表示认可,然后又问:“那不知青衣姑娘,愿以何种身份侍人?”
顾青衣神色一滞。若是以前,不论是出于自爱还是自尊,她自然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出身风尘,若说什么身份还能让她燃起几分自尊,那自然就是“淸倌儿”的身份。
所谓淸倌儿,卖艺不卖身。
或许不是所有的“淸倌儿”都如此,但至少类似她这般顶流的名妓,肯定如此。否则,她也进不了这道门。
但时至今日,她何尝不明白,她早就没有选择。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已经是贾琏的女人。所以,她只有侍妾这一条路可走。
之所以拿出艺伎这一点,不过是托词,用来提醒贾琏,该给她们一个确切的说法了。
“青衣的意愿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侯爷示下,青衣自当遵从。”
看着如斯美人一直与他绕弯子,贾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以色侍人,以艺侍人,为何偏要分开?色艺双馨,难道不正是一个女子所追求的,最真诚的赞美?
从一开始本侯将尔等四人带回京城,所看重的,不正是你们既有过人的姿色,亦有绝佳的技艺?
莫要如俗人一般觉得以色侍人便是自轻自贱的表现,世上不知千千万万的女子,做梦都渴望能够拥有青衣这般的容貌。非是如此,便是她们想要以色侍人,也并不能够。
所以,尔等应当以有绝色的姿容为荣,本侯亦以能够拥有你们这般绝色的佳人为幸。
至于尔等精通的女子四艺,更是尔等最宝贵的财富。
本侯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命人为尔等四人建造一座女子乐坊,专供你们研习乐艺,和与天下志同道合的女子交流学习,为我大魏的音乐、舞蹈、书画、丹青等艺术事业,做出特属于你们的贡献。
到了那个时候,艺伎这个称呼也就不再适合,本侯愿给尔等冠以新的身份——艺人。”
顾青衣还没来得及消化贾琏前面所说的理论,就为后面的概念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女子乐坊?艺人?”
面对顾青衣的不解,贾琏一点不以为意。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观念,后世人所追捧的所谓艺术家,在这个时代几乎都是下九流的存在。
贾琏早就想过,将顾青衣等女打造成旧时代的引领艺术风潮的弄潮儿。
这并非异想天开。
据贾琏看来,顾青衣四女,都是有真正的才艺在身的。就拿顾青衣来说,仅仅其能独自创作优美动听的琴曲这一点,就足够说明了她的天赋才情。
除她之外,其他三人也各有所长。
贾琏要做的,仅仅只是给她们一个舞台,让她们更够完全的发挥和挖掘出自身的才情和潜力。
他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单纯的只是想要把自己的这些女人按类别分开,不想她们全部都挤在后院,容易生事。
但是,对顾青衣自然不会这么说。
他简单的将艺术创新、功成名就的概念与其说了一下,就令顾青衣惊奇的睁大了美眸,看着他道:“莫非侯爷一直……侯爷一直不动我们的身子,竟是一早就打算放我们出去??”
顾青衣的话,令贾琏忍不住将她拉过来,照着她的玉臀拍了一巴掌,“想的倒美。入了本侯的手,这辈子就是本侯的人了,休想逃出本侯的手掌心。”
顾青衣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贾琏的思维,求知的欲望完全压制住了身为女子的羞臊。
“可是,作为侯爷的女人,又岂可,在外抛头露面?”
面对美人的试探,贾琏呵呵笑道:“本侯从来没有想过将你们当做一个物件一般摆放在家里,那也太无趣了。
作为本侯的女人,在保证忠诚的前提下,本侯是不吝啬给予自由的。
甚至,本侯还可以助你们,实现自身的价值和梦想。
你看本侯身边的两个女护卫,不也以女子之身,跟随本侯车马出入的吗?
就拿青衣你来说,你在乐曲一道上的天赋惊叹世人,倘若支持你发展下去,必能在乐曲一道上做出重大的成就。
哪怕名留青史,成为甚至超越嵇康、李延年那样的大师,也并非不可能。”
时代是一直在进步的,哪怕是嵇康李延年那样的音乐大家,他们的作品也多半失传,现存的基本都是后人杜撰。
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较好的记录音乐的体系。
就以顾青衣曾经在花魁大赛上表演过的她所创作的那些乐曲,就能够让当代文坛大儒,声乐大师宫廷灸奉为天人。假以时日,她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创作出流芳百世的佳作,那么她的名声,超越嵇康等人,也未为不可。
而顾青衣,在听到贾琏这番话之后,美眸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出身风尘,是她的悲哀。自尊自爱,是她最后的倔强。
先不说世上女子大多有慕虚荣的本性,对她而言,能够改变世人对她的看法,成为和贾琏一样受人敬仰的人,就可以说是她的奢望了。
以前不敢想,或许她想过,但是现在,有了贾琏的这番话,似乎一切都有了可能。
最最重要的是,贾琏既然肯支持她们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业,那就说明,在贾琏心里,并不将她们仅仅当做一件玩物!
只这一点,就足以打消她所有的顾虑。
回首,她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收入心底,免使得被贾琏看破自己的内心想法儿小瞧了自己去。
然后她就发现,贾琏的双手,已经对她多有冒犯之处。
她顿时抛却闲余的想法,思索眼下的形势来……
贾琏但见美人突然身子微僵,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了,便知道小动作被美人察觉。
这也怪不得他。
便是一个娇小玲珑些的小美人抱在怀里,男人也很难保证不心猿意马,何况还是顾青衣这样的大美人?
美人娇躯在怀,只觉得如抱美玉,如饮甘霖!
若是再得动手抚弄一二,那便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见美人虽羞却不动,贾琏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乐坊的事,一边占美人的便宜。
终究美人处子之躯,耐力有限。
在试图脱身被贾琏阻拦之后,玉颊娇红的美人娇嗔的看了贾琏一眼,忽然问道:“侯爷方才说,青衣是侯爷的女人,可是认真的?”
“自是认真的,你这样的美人,天底下没有男人舍得放过。”
美人一声轻笑,道:“既如此,青衣尚有一艺,欲献侯爷,还请侯爷不吝聆听。”
“哦,何艺?”
美人不答,撑起身子,附于贾琏耳畔:“侯爷常让盼儿妹妹临轩教萧,难道不知道,论萧技,青衣并不逊色于盼儿妹妹的么?”
贾琏初时微愣,随即精神振奋起来。
贾琏岂能不知,顾青衣琴箫双绝。
但此情此景,美人提及萧技,难免不令人心生旖旎。
偏头瞧着美人不涂蔻丹,却已然足够光洁鲜嫩的朱唇,贾琏几乎下意识的松开控制着美人的双手。
美人得以自由,立马玉臀轻挪,站起身来。
扫了一眼房门内大眼瞪小眼的秦可卿与侍女小紫,顾青衣道:“你们出去吧。”
秦可卿二人虽然没听见美人耳语,但联系语境和前后文,也能大概猜到主子们要玩花样了,因此相视一眼,十分乖巧的出去关上了房门。
而顾青衣尚闲不够,还走到边上,将两扇窗户都给合上。
阁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一些。
见此情景,贾琏更是难忍躁动。
虽然,若是他真心想要顾青衣教萧,早可以得逞。但强迫的,哪有美人心甘情愿,自愿献艺来的有格调?
他端坐在凳子上,微微将双腿岔开了一些。
顾青衣回头刚好瞅见他的动作,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走上前几步,道:“奴家这一曲,名为《凤箫声频》,是我前不久才创作的,请侯爷指教。”
说完,就见美人伸手入袖,摸出一截墨绿色的玉箫。
贾琏一眼看出,便是顾青衣那名为“惊魂”的成名乐器。
看着顾大美人将玉箫一端凑到唇边,随即便就有悠远的箫声从玉箫中传出。
贾琏神情不变,只是脸上的笑意悄然淡
了一些。
一曲吹罢,一直看着贾琏神色反应的顾青衣强压心里的笑意。也没有当真向贾琏请教她这箫声如何,因为她这一曲本来就吹的有些紊乱,大失以往的水准。
她也不在意,将玉箫收回袖中,脸上蓦然就重新泛起红晕来。
走到贾琏跟前,搭着贾琏的大腿微蹲,然后仰头看着贾琏,细声细语:“惊魂青衣不知吹奏过多少次,已有些繁腻,不知侯爷可另备有良箫,赐予青衣重奏一番,以供侯爷品鉴……”
贾琏听得内心紧促。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便是凤姐儿那般不解风情的女人,也能想出让香菱和秦可卿互相交换身体的神之一手。
而眼前这个分明一直在他面前保持冷清自傲的第一花魁,也能使出这般促狭撩人的计俩。
贾琏再难遏制心里的躁动,猛然弯下腰,将美人纤长的娇躯抱起。踹开身下的凳子,径直踏入后面的春闺香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