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早,贾蔷在舅舅家小院中用过早饭后,在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的护从下,前往西府。
如今他出去,大多都带上姐夫铁牛。
在都中,江湖仇杀高手刺杀这种事极少,有也不怕,有商卓带着弟子在,还有孙姨娘的几个用暗器的弟子暗中随行,总能护佑周全。
就怕遇到上次立威营那样,以披甲执戈的甲士围杀,那才是真正厉害之处。
带上铁牛,便于突围。
到了西府角门,正遇见贾琏带人形色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脸色看起来又振奋又气恼,看到贾蔷时才陡然清醒过来,话也不说,又带人匆匆赶往东路院贾赦房。
落在西府门子眼里,倒成了贾琏看到贾蔷,退避三舍了
贾蔷看着贾琏的身影,若有所思,再看到候在门口,早早已经套好八宝簪缨马车的林之孝恭敬站在那里,问候道:“给侯爷请安。”
这才是贾家真正的聪明人,低调,务实,更难得的是,手脚居然也是干净的。
贾蔷点点头,道:“这么早就套好车了?”
林之孝赔笑道:“里面老太太打发人来吩咐的,不敢耽搁了。”
又见马车后面装了满满一车用福寿禄彩绸扎起的礼,贾蔷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眼商卓手里拎着的一包五色礼,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攀比奢靡之风
就往里面去了。
荣庆堂上,贾蔷到时,就见凤姐儿带着鸳鸯正在给贾母按品级上大妆。
看着一等国公夫人接近凤冠一样的头饰,金灿灿还镶满了翡翠宝石,加起来得有小几近沉,就那样顶在头上?
也是近七十的人了
他难得觉得这老太太不易,正准备请个安,就听上面高台上,贾母反倒板起脸挑起他的刺儿来:“你这穿的都是甚么?!”
贾蔷一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飞鱼蟒袍和玉带,皱眉道:“这个,太高调了些?算了,我回去换常服罢。”
贾母险些气吐血,凤姐儿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蔷儿,先前我送你的那件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呢?”
贾蔷道:“先前在扬州被人伏杀,结果弄了一身的血,洗净了还是一身血腥气,就没再穿,等夏天晾一晾来年再穿。”
这话,让荣庆堂内忽地一静。
过了好一阵,贾母才对鸳鸯道:“去把里面那件取来。”
这没头没尾的话,凤姐儿都不明白,鸳鸯却听懂了,笑着看了贾蔷一眼,然后转身进去,未几而出,捧着一件
好骚的大氅!
再一展开,脆光闪烁,艳丽异常。
关键是那叫一个绿啊!!
饶是以贾蔷素来在贾家冷静的心态,此刻也绷不住笑起来,连连摇手道:“穿不起穿不起,这个这个颜色太正了,穿不起。”
“哈哈哈!”
旁人一时没领会其意,只当他在谦逊,凤姐儿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贾母瞪她,凤姐儿好笑一阵后,道:“老祖宗,蔷儿是嫌这身衣裳太绿了!”
“”
贾母一时气结,再看贾蔷毫无商量余地的摇头,犹豫了下,才一咬牙,对鸳鸯道:“罢,他不识数,你去将另一件取来。”
鸳鸯闻言都怔了下,不过见贾母点头,又回过头对贾蔷笑道:“今儿你可得着了!”
说罢,又进里屋,过了一阵方出,捧着一件更骚气的大氅出来。
不过,这回没等他再拒绝,贾母就沉声道:“赶紧换了去,今儿虽没外客,可宫里要来人,几位皇子王爷必是要去的。你就穿一身鼠皮去,必是诚心的!”
贾蔷奇怪,昨儿个贾母挥退他时,分明已经十分冷淡,今儿个怎又这样大方?
他自然不知,贾母昨日先以为他要将宁国府的家业都拿去巴结尹家侄女儿,为黛玉鸣不平,心里着实窝火。
不过想了半夜,经鸳鸯一点又明白过来,在和尹家说亲前,贾蔷也没动过东府一分一毫的家财啊。
便是现在,贾蔷和他舅舅一家在东府,都是另开锅灶,米面单买。
由此可见,应该是她想岔了去。
贾蔷正犹豫,如何推拒这件大名鼎鼎,可如今见了几乎闪瞎人眼的雀金裘。
上头凤姐儿在贾母眼神示意下,已经走了下来,展开雀金裘往贾蔷身上披去。
虽然仍有翠色,不过更多的却是金色。
屋内还不显眼,等到了屋外,阳光一照,赛亚人一样
贾蔷强忍羞耻心,披上这件雀金裘后,近在咫尺为他系丝绦的凤姐儿凤眼都直了直,眸光亮的贾蔷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凤姐儿见之,俏脸微红,嗔他一眼后才转身回到高台上,对贾母笑道:“到底是老太太眼光好,最会打扮人了!这样一看,可不就比方才强一百倍?”
贾母也很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出门,方不负王侯之位。”
正说话间,却见王夫人领着宝玉进来,要为贾母送行。
待看到贾蔷身上的雀金裘后,王夫人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阴沉,倒是面色不改,往上面行去。
宝玉则十分艳羡的上前,摸了摸雀金裘上的孔雀羽毛,道:“真好看!”
贾蔷笑道:“原是老太太给你的,今儿嫌我的寒酸,就先借我穿一天,回头得立刻还你。”
宝玉闻言,连连摆手道:“罢罢,你都穿过了,我还能再讨要?再者,你穿成这样,有珠玉在前,我再穿,岂非邯郸学步?还是你穿去罢。”
上头贾母闻言,简直大为欣慰,让鸳鸯再将另一件凫靥裘取来,笑道:“这件是你的,原本两个都给你留着的,谁料蔷哥儿就只那么一件灰鼠的,这也能出门?”又道:“蔷哥儿,你看看宝玉,这样大方,换个小气的,这会儿早同你闹起来了。”
贾蔷笑了笑,道:“是,原就说贾家门儿里好人不多,宝玉不坏。”
“比你好的多!”
贾母哼了声,方对王夫人道:“也是太太教的好,不比那些穷酸出身的,为了个丫头都能闹将起来。”
王夫人呵呵笑了笑,道:“左右不过一件大氅,名贵了些,也是老太太的梯己物,给谁都是应分的。至于赵姨娘房里那丫头,再让凤丫头给她挑个好的补上就是。蔷哥儿难得开一次口,给他便是。”
贾蔷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他向熙凤开口的事,还引出了些麻烦?
凤姐儿见贾蔷看来,无奈苦笑道:“原以为不过是件小事,那么个月钱五百钱的小丫头子,我再换个给她就是。没想到又闹到太太跟前,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贾母好奇的看着贾蔷,道:“那个叫小吉祥子的丫头我还特意叫来瞧瞧,那么一点大,巴掌大的脸上顶着一双毛毛虫眉,只看着喜庆你要了她去做甚么?”
荣庆堂上众人目光隐隐古怪
贾蔷道:“先前师妹带回家去一个小角儿,那小角儿和小吉祥子是好朋友,说她在这里过的苦,月钱每月被克扣完,就想着救她出来。”
既然赵姨娘先闹大了,贾蔷也不愿担个仗势抢人的恶名,索性就摊开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色最先沉了下去。
贾政房里的妾室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她才是首当其冲的丢脸之人。
最起码,管教无方的罪名就跑不掉!
凤姐儿先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终于笑出来了,道:“倒像是她的做派!我道不过一个小黄毛丫头子,怎么就缺不得了。原来是心疼少了这样一个”
贾母摆手道:“太太成日礼佛,菩萨一样的心肠虽好,旁人看着却成了木头,还是狠心一点的好。”
不过也是点到为止,最后笑道:“时间也差不离儿了,今儿凤丫头随我去尹家,劳太太管一天家,也让凤丫头偷一天懒!”
王夫人点头微笑道:“原是本分。”
说话间,贾赦、邢夫人、贾政、贾琏等人,并李纨带着诸姊妹们也都过来了,要送贾母出门。
一众人说笑着到了二门,早有套好的两架马车过来。
贾母和鸳鸯上了那架翠盖珠缨八宝车,凤姐儿则是一架朱轮华盖车,平儿没随行,跟着的是一个不知从哪新收的丫头,名叫绘金,倒也伶俐大方。
出了大门,贾蔷自骑马上,与贾政点了点头后,一勒缰绳,调拨马身,二十名亲卫齐齐翻身上马。
铁牛披甲步行,却比那二十名亲卫加起来更唬人。
贾赦等人看到他后,脸色都隐隐发白。
都不敢再上前送送贾母
直到一行人远去后,贾赦才往地上啐了口,骂道:“甚么样的下流种子,收甚么样的奴才!”
贾琏赔笑道:“老爷,这倒不是蔷哥儿的奴才,是他姐夫来着。”
“偏你个球攮的畜生知道的多!”
贾赦破口一骂后,倒没动手,目光在身后赖大等人的脸上扫过,有些阴狠的笑了笑,一甩袖子,迈着四方步回东路院去了。
他还要好好合计合计,如何能狠狠大发一笔利是!
皇城,凤藻宫。
吴贵妃将熬了半宿配制好的名册送给皇后,尹皇后仔细翻阅了番后,点头道:“倒是辛苦你了。”
目光在一处名字上顿了顿,笑道:“且先这样罢,本宫稍后送去给皇上过目后,就可下发了。你也放心,本宫不会夺了你的功,必会告诉皇上你的劳苦。”
吴贵妃忙赔笑道:“娘娘折煞臣妾了,能帮娘娘出份力,原是应分的事。”
说着,又指了指在一旁忙碌宫中六局之事的贾元春,笑道:“贾妃妹妹不也每日帮娘娘做事?”
尹皇后笑了笑,道:“她原是本宫宫中女史,便是如今也担着凤藻宫尚书之职。你若是也想做事,回头本宫与皇上商议一番,看看许你一个甚么官儿。”
又说笑了两句后,吴贵妃告退离去。
尹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笑后,持着名册,往大明宫而去。
养心殿内,隆安帝接过名册后,目光只在几个重臣勋爵之女上顿了顿,发觉没甚不妥之处后,又看了看几个王府、公主府,皆没甚问题后,点头道:“就按这个发下去罢,皇后辛苦了。”
尹皇后笑道:“这可不是臣妾的功劳,昨儿吴贵妃忙了半宿呢。近来宫里事也多,贾妃帮着臣妾理六宫之事,昨儿也是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辛苦吴贵妃了。”
隆安帝笑道:“原是她的本分。”
对于尹皇后能对他新近偏宠的吴贵妃如此大度,隆安帝心情大悦。
尹皇后又说了几句好话后,便告退了,而后命中宫天使,往各府去传喜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