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誉的话是中了魏念晚的心思,她道:“没错,方才在堂上赵刺史和殿下皆说要全城排查,可陆无修反应强烈,建议还是等到夜间鬼市开始时再去暗访。他如此做,自然不是真的想帮咱们找到那个兜售芒硝的小贩,他只是在争取时间罢了。”
“所以晚姐姐认为他会趁白日抓紧去找那名小贩,让他晚上不要去鬼市!而我们只需派人盯住陆无修和他那个心腹,便可顺藤摸瓜找到那名小贩!”萧誉随即意会。
魏念晚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便道:“那就劳烦殿下多派几个人去盯着吧。”
“好,我这就去吩咐!”
萧誉应下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又止住步子,回头略显疑惑地看着魏念晚:“其实这些事皇城司的人更适合去做,晚姐姐为何不找陆司使帮忙?”
他表面是疑惑,实则双眼却满含着期冀之色,他期待听到的原因是魏念晚更相信自己。
然而魏念晚却丝毫未察觉萧誉的这种期待,只如实直白地说道:“陆无修毕竟是陆司使同父异母的弟弟,若请他帮忙于公他必然不会拒绝,于私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萧誉眼中的期冀之色一点一点褪去,化为浓浓的失落,而后道了句“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开。只是脚下的步子全然不似前一刻那般昂扬。
他本以为对于陆绥卿,是自己想多了,然而这件事却让他愈发觉得自己非但没有想多,还有些想简单了。
方才他问那句话时,魏念晚的回答不是“因为与陆司使不熟不想劳烦他”,亦或“信不过他”,而是“有些强人所难”。
她竟在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
甩起的宽袖下,萧誉不自觉暗暗攥起了拳头,一种敌意由心而生。
当日晌午,与陆无修一起被抓回来的那名心腹便出了府,萧誉派出的暗卫自是立即跟上了他。
因着之前帮陆无修去买芒硝的人便是他,他也早已知道了那小贩的落脚之处,故而这回陆无修还是让他去处理此事。
暗卫看着他进了一间破旧的小院,本以为串供需要多一些时间核对细节,可谁知很快就见他出来了,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暗卫虽有些生疑,还是继续跟着他。拐过两条巷子后来到一个小池塘,见他驻了足,四下观望一圈儿,见附近并无人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来,迅速扔进了水里,而后离开。
这回暗卫没再跟上他了,而是趁他走远些后,直接跳下了池塘。他按照先前那人扔东西的角度向深处潜去,池塘不深,很快就发现了业已沉底的那个布兜。他将布兜捞出水面后,打开看了看,竟是满满的一包硝石!
硝石遇水易融,那人将东西扔入水中显然是想销毁证物,所幸取回得及时,东西尚算完好。只是这本应在小贩手中的硝石出现在那人的身上,或许意味着……
暗卫心下不由一惊,忙游上岸,折回先前那间破旧的小院。
他先是叩了叩门,许久不见有人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院子里空空荡荡,屋子只有一间,他将门推开,便看到倒在地上的一个瘦弱少年。
上前试了试鼻息,已然没气了。而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红痕,揭示着他是被人勒颈而亡。
“竟被灭口了……”暗卫属实没有想到这陆别驾做事如此绝,原本只需给这小贩一些银子,让他离开同州避一避风头便可,可他竟选择直接杀人。
不过细想之下也不奇怪,此人连昔日拜过堂的夫人,亲生的儿子都能一把火烧死,一个小贩的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证人已死,此事需尽快禀报璟王殿下,是以暗卫未移动这已死的小贩,只自己先离开,回去复命。
魏念晚一直在萧誉的堂屋喝着茶等待消息,暗卫将事情禀明后,便请罪道:“殿下,魏女傅,是小人大意了,若能及时阻止,便能保下证人的性命。”
“这不怪你。”魏念晚安慰他道:“是我让你只在暗中盯梢,你才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我只是没想到这陆无修行事如此狠绝。”
说完,她自己又摇摇头:“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
见她似在自责,萧誉便劝道:“晚姐姐不必担心,即便证人没了,可证物还在,至少我们还有这些硝石在手里。”
说到这儿,萧誉又有些懊恼:“不过就怕那人咬死了不肯承认这袋东西是他丢的!”
魏念晚接过那只布袋看了看,此时的布袋是被用炉火烤干后才拿来的,她摸了几下袋子,便发现手上沾了一点硝石粉末。
她轻捻着那些粉末,问那暗卫:“你方才说,那个人是将这袋子藏在衣襟里带出来的?”
暗卫重重点头:“的确如此。”
一抹笑意从魏念晚的嘴角溢出,她突然站起身,心有成算地道:“那走吧,咱们现在就逼他不得不认!”
刺史府前堂,魏念晚和萧誉早早便坐在这里等着众人过来。赵明权是第一个过来的,对着萧誉见过礼后,便一脸急切地问:“如今还不到鬼市开始的时辰,殿下急召微臣过来,可是案情又有何新发现?”
“不必等鬼市开始了,那个小贩不会出现了。”萧誉直言道。
“为何?”赵明权不解道。
“因为他已经死了。就在一炷香前,他被人勒死在租住的院子里。”萧誉沉声说道。
话音落处,陆无修正带着自己的那名心腹进屋。先前璟王的话他听到了,却假作没有听到,温文有礼地向着璟王殿下与赵刺史行礼,而后落座。
心腹就站在他的椅后,魏念晚朝他看去,见他的脸上虽在极力克制,可眼神中的慌乱却很明显。
众人无声之际,她蓦然对着那人开了口:“若我没记错,你是叫曾六吧?”
那人一怔,显然没料到璟王殿下的女傅会记得他这种无名小卒的姓名,有些受宠若惊的答道:“正是,小人姓曾,家中排行老六,是故大家都叫小人曾六。”
魏念晚亲和的笑笑,这种笑容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可她再开口时却又叫人将心立马提起:“那曾六,你方才出门时可有遗失什么东西?”
曾六心下剧烈一颤,咬着牙齿道:“魏女傅说笑了,不曾遗失过什么。”
“那你看看这袋东西,可是你的?”说着,魏念晚拿出那只布兜给他看。
看着那个布兜,曾六的心有一瞬近乎停止了跳动,再否认时已经是有磕巴:“不、不是小人的。”
“都不用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你就敢确定?”魏念晚句句紧逼。
曾六仍是强自镇定:“不用看,小人今日确实不曾丢过东西。”
“那好。”魏念晚直接将那布兜里的东西倒在摆放茶碗的案台上,嘴里说着:“这里面呢,是硝石。有人说亲眼看到你从自己的怀里取出这东西,扔进了池塘里。你既然说没有呢,我也愿意信,只是流程总得走一走,就请你宽下外袍来让大家验看一番吧。”
先前还在嘴硬的曾六,这回再也不敢开口否认了,他当然清楚他的衣袍上必然残留了硝石的粉末,是经不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