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从天而降

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无能为力,魏念晚的心跳都好似停止了,她眼里映着那大片大片的红,当移转目光看向单君让时,双眼仍是映着红色,仿佛两轮血月。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她压抑着某种即将涌出的情绪,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

素纱内飘出单君让的一声轻笑,声音也是那样轻飘飘的不带多少情绪:“你刚刚也听见了,他对本殿下说话竟然你啊你的,未用敬语~”

他摇着头,口中发出“啧啧”声,像是在对着魏念晚抱怨:“你们梁国的官差,着实太缺乏礼数。你们自己人不教,便只能由我这个吴国人来教了~”

教?他所谓的教就是直接夺了他们的性命?魏念晚简直不可置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套逻辑。

这一路走来,她曾见过许多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其中自然也包括陆绥卿。可他们杀人,大多有不得已的理由,而单君让杀人,却总是随意得令人心惊!

莺儿“笨”,是他杀人的理由。这些梁人“没用敬语”,也是他杀人的理由。只要他一个看不惯,便可以信手夺走一条或者几条人命。

两人目光对峙之时,有护卫悄声提醒了句:“殿下,还有个没咽气的。”

单君让目光往那血泊里一瞥,果真瞥见一名梁国禁卫在挣扎着爬起。魏念晚这时认出此人是常在萧誉身边的一名长随,平日很是忠心护主,也曾护过她。再细看,他的伤并不在致命处,当是有救。

可这时身边的单君阴险地发出一声轻笑,魏念晚察觉到危险再次临近,她趁面前的吴国护卫不备推开他们的胳膊,冲上前去,挡在那名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梁国禁卫身前!

她张着臂,面朝单君让:“四皇子你放过他,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单君让不信地直摇头:“你说愿意帮本殿下杀萧誉,可如今连他的一个手下你都要护,还要本殿下如何信你?”

这逻辑似乎很难自洽,魏念晚一时无话可说,只是保持着守护的姿势不变。

单君让从护卫腰间另抽出一把刀来,伸长了胳膊往前递去:“你现在杀了他,本殿下就姑且信你。”

魏念晚拨浪鼓似的摇头,她手中的毒药和刀,永远只会对着仇人恶人,而不会对着自己人。

这时被她护在身后的那名大梁禁卫向前挪了一小步,微倾了倾身子,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量艰难说了句:“魏女傅,我拖住他们,你快跑。”

这句话让魏念晚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她转头想阻止,可他已拖着残破的身躯突然蓄了力,扑向前!他动作极敏捷地夺过单君让递向前的那把刀,作势就要挟持单君让!

“快跑!”他朝着魏念晚大喝一声,手里的刀架向单君让的脖颈!

若他此时身上无伤,相信这里的吴国护卫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身上有数道刀伤,血流了满地,已是虚弱不堪,动作自然滞缓许多。刀锋尚未抵到单君让的脖颈间,吴国护卫手中的刀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才跑出几步的魏念晚一回头便看到这一幕,而她的去路也很快就被堵死。

这一回,单君让未再对她客气,由着手下将她按跪在地上。他走到她的面前,三指呈爪钩状钳住她的下巴,俯低了身子:“又撒谎!”

魏念晚被桎梏着,动弹不得也张不开口,而后便听他泄愤般命了句:“将她和那个人一并系于车尾,拖回同州!”

说罢,便狠狠松开她的下颌,大步往马车走去。

魏念晚被他们用长长的一条绳索绑在马车的后面,郑氏亦是同样的下场。魏念晚眼中噙着泪意,极愧疚地道:“郑姐姐,我到底还是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你救过我的命,我甘愿与你有难同当。”郑氏说这话时甚至唇边溢着一丝笑,脸上毫无惧意。

事到如今,魏念晚也知再说多余的没用,便也笑着面对:“好,希望熬过这一关去,咱们还能有福同享!”

马夫策马扬鞭,马儿引颈长嘶一声便拖着马车奔跑起来!

起先魏念晚和郑氏还能保持站姿,被绳子拖着跑,可随着马车被一下下鞭策催得越来越快,她们再也跟不上那四条腿儿的速度,跌倒在地上。

这一倒,便再也无法站起,被拖行在驿道上,很快便破了衣裳和皮肉……

巨大的痛苦之下,魏念晚不多久便昏死过去,本以为如此至少能少些对痛苦的感知,然而单君让就是个魔鬼!

他听不见她们的哭声和惊叫声了,便叫马夫停了车,让人去检查。发现昏迷,就叫人用凉水将她们泼醒,然后继续拖行。

回同州的一路上,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魏念晚在清醒的状态下所承受的。每一分痛,都痛入骨髓!

极致的折磨下,魏念晚已失去估算时间的能力,马车再次停下来时,她并不知已到了何处,只是头一回无比渴盼着萧誉能找到她……

之前几次停车,都是单君让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清醒着,很快便会再次启程。然而这次却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快启程,也没有人来检查她是否醒着。

随着身上的痛意稍稍减轻,影影绰绰的,她听到了前方的说话声,且说话的两方并不都是吴的口音。

魏念晚心下不由一惊,是大梁人!

渴盼和惊喜在她的内心掀起一阵狂潮,她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些,试着挣扎着往车边蠕动,好看清被车挡着的画面。

她移到郑姐姐的身边,两人同时看到了单君让下马车。而不远处停着的几匹马上,有人居高临下看着这边。

“那是……梁国人么?”郑氏虚弱地问。

魏念晚将头转向她,小小的动作却也显得很是艰难:“郑姐姐……你、你还好吗?”

“放心吧,还死不了。”

如此魏念晚稍稍放了点心,点点头回答她的问题:“是、是梁国人……我们或许有救了……”

能拦下车队,且逼得单君让亲自下车交涉的梁人,必不是等闲。魏念晚忍了忍身上的痛,开始试着发出些声音,想让对方发现她们。

“救命——”

“救命——”

两个小娘子一起努力发出些声音,然而一路的拖行,早已将她们拖去了半条命!如今身体虚弱至极,气都喘不均匀了,更莫说大声说话。她们竭尽全力喊出的声量,还不敌寻常人的窃窃私语。

眼瞧着骑在马背的梁国人向单君让拱手告辞,魏念晚知道若再想不出办法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她们就真的没救了。

是以她深蹙着眉头朝马车爬去,她试着用手去砸那轮毂,可手上被麻绳缠裹着,发出的声音软绵绵的。

她将心一横,突然用头往那车毂上撞去!

一下,一下,再一下。

接连发出“笃——笃——笃”的撞击声,终于吸引了马背上的梁国人注意,带头的那人朝这边看过来。

“听到了……”郑氏禁不住狂喜,“念晚,他、他好像听到了……”

魏念晚生怕那人只是稍稍起疑便放弃探察,不敢轻易就停下,又忍痛猛撞了两下,这才停下来。

月华清辉,梧桐疏影,看不到尽头的驿道上此时正有两波人在对峙着。

高踞在马背上的男人,正是拿了圣上手谕奉命来查明董将军被害一案的皇城司使,陆绥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