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行人或骑骏马,或乘马车,浩浩荡荡地朝剑门关进发。马车的鎏金宝顶上插着西门家的麒麟旗帜,迎风猎猎招展。
姜虞和姜玉、诸葛绮红共乘一车,各据一座,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马车中气氛凝滞诡异。
姜虞暗中观察二人神情,心底有些纳闷。
奇了怪了,这诸葛绮红不是一直想当姜玉的狗腿子吗,怎么这会子看起来两人竟似闹僵了?
姜虞想起昨夜江玄说他动手收拾了诸葛绮红,虽然他没说到底是怎样收拾的,但想来二女之间的关系转变,应该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了。
姜虞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秉持人以善待我,我以善待人;人以恶欺我,我以恶欺人。
她本不想主动去招惹姜玉,可这位“女主”却偏偏要来和她过不去,这就不能怪她奋起反击了。
怎么着,谁还不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了?
姜虞看出二女之间波涛暗涌,心中大感痛快,手指在十三郎脖颈间挠了挠,心下寻思,她得想个法子分化二人,届时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她就可以坐等看好戏了。
分化之法,讲究的是拉一个,打一个。
她与诸葛绮红向来不和,要论“打一个”,自然只能“打”诸葛绮红。
姜虞想到这里,故意摆出一副刁钻刻薄的小模样来,睨着诸葛绮红,冷哼一声。
诸葛绮红掀睫看了姜虞一眼,没敢吱声——昨晚被江玄收拾得有点惨,她这会子还心有余悸,不敢再多作妖。
姜虞厌烦地说道:“诸葛绮红,怎么哪哪都有你,我走到哪,你跟到哪,你是故意恶心我吗?”
诸葛绮红朝姜玉挤眉弄眼,要姜玉帮她说话,可姜玉全当没看见一般,闭口不言,袖手旁观。
诸葛绮红只好弱弱地解释道:“我是陪着玉善师姐一起来的……”
“哦。”
姜虞面无表情地说道:“表姐追来,是为了保护我,你追来,也是为了保护我?”
“我当然……”
诸葛绮红想说“我当然是了”,但又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实在太扯,别说姜虞不信,她自己都不信。
姜虞咄咄逼人道:“你当然什么?你还嫌在游仙村里害我害得不够,还要追着来害我是吧?”
诸葛绮红委屈道:“虞师妹,都是同门,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
姜虞嗤笑道:“你还委屈上了?想要我说话好听?行啊,那你得先向我赔罪,只要你认错态度良好,我不是不可以宽怀大度,既往不咎。”
“虞师妹想要我怎样赔罪?”
姜虞抬起手中的团扇轻轻扇了扇,道:“和你同坐一车,我真是觉得憋闷得慌,绮红师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诸葛绮红的脸涨得通红,露出屈辱的神色,转头看到姜玉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明白,姜玉这是打定主意不会帮自己了。
人生在世,能屈能伸才能成事,这个道理,诸葛绮红从小寄人篱下时便明白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之所以如此眼红姜虞,是不是因为自己其实偷偷艳羡着她——同样父母双亡,同样寄人篱下,同样是府主的外甥女,可两人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她从来都不受府主重视,可姜虞却处处被府主娇宠着,不管是捧杀也好,真心疼爱也罢,总归是过得比她风光多了。
可姜虞是怎样一个出身呐?
姜虞的母亲是魔道太阴宫的妖女,父亲为了母亲叛出师门;最后她的母亲还害死了冬藏仙府数百精锐弟子!
可她自己呢?
她的父亲是为了帮府主采药,死于黑水城二城主火麒麟爪底,她母亲忧伤过度,随后也撒手人寰。可她父母两条性命,却换不来府主一点点垂怜和偏爱!
相似的出身,为何命运竟如此不同?!
诸葛绮红眸中噙着眼泪,哽声道:“既然我碍着了虞师妹的眼,我下车便是。”
姜虞抬起团扇朝她挥了挥:“慢走不送啊。”
诸葛绮红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带刺的话语,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诸葛绮红下车后,姜玉才妆模作样地责备道:“表妹,即便诸葛绮红确实对你不起,念在同门之谊的份上,你也不该这般羞辱她。”
姜虞娇蛮地说道:“我哪里有羞辱她,分明是她非要凑上来自取其辱!”
姜玉叹了口气,作出一副“妹妹长大了,我这个当姐姐的是管不动了”的无奈模样。
马车外传来叶应许的声音:“绮红师妹,你怎么下来了?”
诸葛绮红星眸含泪,自伤自怜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和虞师妹拌了两句口角,女儿家的事情,叶师兄你不好插手的。”
叶应许斟酌片刻,郑重地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一勒马肚,马儿撒开四蹄奔向前方,只留下滚滚尘烟。
诸葛绮红:???
她被扬起的黄尘呛得灰头土脸:“咳咳咳。”
诸葛绮红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疑惑:这位叶师兄还是男人吗?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正常的男人,这时候不该英雄救美,帮忙说和吗?
姜虞坐在马车里,竖着耳朵留神外头的动静,听到这里,差点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
这诸葛绮红对叶师兄的直男还没有深刻的领悟,竟然希望他会怜香惜玉?
又过了会,叶应许打马回来,丢个诸葛绮红两个绑在腿上锻炼腿力的沙包,用一种过来人语气道:“你下车走走也好,把这两个沙包绑上,正好锻炼腿力了。”
诸葛绮红捧着两个沙包,欲哭无泪,目瞪口呆。
过了会,才回过神,委屈巴巴地说道:“叶师兄……”
叶应许摆了摆手,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修行之道,在乎于己,你不必谢我。”
说完,马鞭催马,驾马而去,又留下一串滚滚扬尘。
诸葛绮红望着叶应许渐行渐远的背影,银牙咬碎,用力揉捏两个沙包,气得火都快从两只眼睛里冒出来。
姜虞捶拍身下软座,憋笑憋得实在辛苦。
姜玉则是一脸心有戚戚焉,说实话,她也经常被这个铁石成精的直男男主气得够呛。就这不解风情的东西居然是男主?
还有没有天理了?
反正这种直男她才没有兴趣攻略,谁有兴趣谁攻略,赶紧的。
姜虞抬头看到姜玉脸色难看,就知道这段时日她定然也经常在叶应许那里受气,顿时竟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意思来。
这位叶师兄啊,也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奇女子,才有能耐收服他。
反正她横看竖看,都觉得姜玉八成拿他没辙。
从西门家的关外别院到剑门关需要半日,距离剑门关还有五里地时,姜虞忽然听到有人轻扣轩窗。
她打起车帘,便见江玄骑在青骢马上,不紧不慢地随行于马车左侧。
“手拿来。”
姜虞“哦”了一声,双手伸到窗边等着。
江玄微微倾身,把用手帕包着的一捧东西放入她双手中。
姜虞边拆帕子边问:“什么呀?”
江玄不答,说了一声“走了”,就打马而去。
姜虞把帕子的四角都揭开,一捧鲜红欲滴的的山莓映入她眼帘,山莓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刚清洗过。
姜虞拈了一颗放入口中,酸甜适中,满口生津。
姜玉看着姜虞手里那捧红山莓,心生狐疑。
山莓这种东西是野生野长的果子,很少有人会种,常常都是些靠山居住的穷苦人家才会去采来吃。这位江少主出身玄门正派,自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吃呢?
姜虞正觉有些口渴,江玄便送来山莓,她一连吃了大半,感觉姜玉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在探究什么,碍于脸面,只好捧着山莓往姜玉那边送了送,有些违心地问道:“表姐,你要尝尝吗?”
什么乡巴佬吃的玩意儿,她才不吃呢。
姜玉扯了扯嘴角,笑道:“这是江少主对表妹的一片心意,我怎能跟你抢呢?”
姜虞就等着她这句话,闻言马上小气地缩回手,道:“也是,这东西酸得很,我还是自己吃吧。”
姜玉看出姜虞不太乐意与自己分享的小心思,心生鄙夷:小家子气。
“江少主真是见多识广,这种穷苦人家才识得的山野果子,他竟识得。”
姜虞一愣,不觉皱了皱眉,只觉姜玉话中带刺,再一细想,又品出了几分套话的意思。
难道姜玉也和她一开始时一样,并不知晓江玄的真实身份?
呵,还想套我话?
姜虞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十分天真无邪,心无城府。
“那日我去江家祖宅看望江二哥哥,瞧见他在看医书,许是从医书上看到的。”
姜玉道:“哦?我只听闻江少主幼时曾入不归寺修行,却不知他竟还通晓医理?”
“通晓医理倒不至于,江二哥哥只是涉猎广泛,酷爱翻阅杂书罢了。”
姜玉听姜虞一口一个“江二哥哥”,越听笑容越僵。
江玄是书中举足轻重的反派,他与姜虞注定是悲剧收场,二人的感情本不该如此亲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好的三角虐恋呢?
姜玉僵笑道:“表妹和江少主感情真好。”
姜虞道:“我和江二哥哥小时候共患难过,一起遭过生死大劫,感情自然好。”
姜玉:……
真是够了!
姜玉觉得好像有一碗狗粮冷冰冰地拍在她脸上,拍得她心头冒火。
行至午时,众人终于来到剑门关前。
西门闻雪提鞭遥指,豪气万干,朗声道:“这便是西门剑阁,麟趾洲西门氏的开宗立派之本!”
姜虞挑开车帘探出头去,但见翠屏千仞,丹嶂横云,两道陡峭的山峰如同两柄插天利剑,直入云霄。山峰后山势绵延,相峙纵深,形成一道回廊般的天然山谷。
众人驭马前行,直入山谷,行至山势最险之处,但见峭壁中断,两块巨大的岩石相嵌,形成一座“山门”。
“山门”之后,枫叶流丹,青松积翠,陡峭的岩壁上插满铁剑。有的剑仅仅入石寸许,有的剑却是直没剑柄。
剑茎插.入岩壁的深浅,也正象征着剑主人的剑道修为。
清风拂过山谷,松涛如浪,万剑齐鸣。浩然剑气如钱塘江水,铺天盖地地朝众人卷了过来。
几个少年郎坐于马上,皆不由绷紧身体,屏住呼吸,心头为之一悸。
修为弱些的,似姜虞、诸葛绮红等人,被剑气一慑,但觉身子发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江玄回头看了姜虞一眼,见她脸色发白,便调转马头退到马车边,朝她伸过手来。
“过来,我带你去找姜叔叔的无锋剑。”
姜虞半个身子探出轩窗,闻言正想退回马车里,好从正门下车,却不料江玄直接伸出手臂,将她拦腰一抱,把她带到了马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二更会晚一点
PS:山莓真的很好吃~~可惜很少有人工种植,基本都是野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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