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西门剑关

少年一拳砸在墙上,须臾,粉墙上裂开一面蛛网般弯弯曲曲的细缝。

姜虞眼角一跳,扭头瞄了眼墙面,犹豫了会,问道:“手疼吗?”

要是换她这么“以卵击石”地来一拳,手骨一准折了。

江玄慢慢把手从墙上收了回来,伸到少女颌下,五指抻张,三根手指扣住少女的下颌轻轻抬起,垂眸冷笑道:“我听说你们不日便要启程回冬藏仙府了?”

姜虞隐约感觉这小变态现在正在暴走边缘,要是她再说一句话刺激他,他一准要爆炸了。

“诸位师姐的伤都已养好,这一两日,我们便会动身启程。”

江玄问道:“你不是要我帮忙打听西门闻香的消息吗?”

姜虞闻言,双眸一亮,欣然问道:“你愿意帮我了吗?”

“要我帮你,你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和我换?”

“你要我拿什么和你换?”

江玄松开手,后退一步,斜倚着一棵湘妃竹,慢悠悠道:“我要你和我一起,护送西门独秀回西门家。”

“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明日一早?”姜虞犹豫道,“那我怎么回冬藏仙府?”

总不能叫姜玉他们留在铁衣镇上干等。

江玄冷哼道:“忧心什么。去过西门家,我自然会安排送你回冬藏仙府。”

江玄此举的目的很简单——眉山夫人命他护送西门独秀回家,而姜虞的归家之期也迫在眉睫。若他护送西门独秀回家,便无法分.身看住姜虞和叶应许。

既然看不住,不如就将二人拆散了,把姜虞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住,省得他一不留神,二人又闹出什么叫他不痛快的事情。

姜虞凝眉,面上流露出怀疑之色:“你真地会送我回去?”

不会又把她拐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吧?

江玄见她不信,心头益发恼火,面上却半分不显,极力按捺,冷冷道:“去或不去,你自己选。”

姜虞忙道:“去!但你答应我的事情,须得尽快办好。”

江玄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道:“自然。”

等人落到他手里,他爱怎么搓圆捏扁,就怎么搓圆捏扁,还由得着旁人置喙半句?

江玄送姜虞回去,路上姜虞再次看了眼他刚刚捶墙的那只手,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的手真地没事么?”

“没事。”

他语气冷淡,显然怒气仍未消散,姜虞也懒得去触他霉头。

回到客房前,姜虞推开门,江玄便自然而然地抬脚跟了进去。

姜虞皱眉道:“虽然这是你们家驿站,不是我的闺房,但你这样毫无避讳之意,如进自家卧房,不太好吧。”

上一回他夜探香闺,就没做半件好事。两人很是打了几架,姜虞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由觉得有些脸红。

江玄扫出一道掌风关上门,转到桌边坐下,把十三郎往桌脚一丢,自袖间取出一瓶膏药。

“坐下。”

姜虞这才知道跟入屋中,是为了给自己伤药。

“哦。”

她移步落座,揭开包住手指的帕子,将手枕在桌上。

江玄揭开瓶塞,用小指勾出一点膏药,轻轻抹在渗血的伤口上。冰凉的膏药沁入肌肤,激得姜虞浑身不由打了个激灵。

“怎么伤的?”

姜虞如实道:“我找叶师兄借了紫霄宝剑来看,谁知表姐突然出现,大喝一声,吓得我手一抖,就划伤了。”

江玄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就那么稀罕那口紫霄宝剑,在斗宿道场中看了半天还不够,还要特地追到姓叶的住处去看?”

姜虞自然不能说出她怀疑姜玉善被姜玉夺舍后,魂魄被困在了紫霄宝剑当中,只好道:“那毕竟是我们姜家的传家宝,我爹爹曾经用过的佩剑,我一看见那剑,就想起我爹爹,睹物思情,我想多看几眼,不可以么?”

她说得情真意切,听上真有几分伤感,江玄听了,长睫微颤,垂覆而下,敛去眸中情绪。

“你父亲当年用过的佩剑,又不止紫霄剑一把。”

紫宵剑是冬藏仙府少主人的家传佩剑,后来姜冲违逆父亲意愿,在师门与爱人之间,最终选择了爱人。

他离开冬藏仙府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下腰间所佩的紫宵剑,拔剑出鞘,用力挥出。

一剑,如九州惊雷!

剑茎上紫芒幽幽,如长虹贯日,锵然一声,射入冬藏仙府大门前的牌坊上。府中弟子,竟无一人能够拔.出。

直到第二年,问雪夫人闭关结束,才将紫宵剑从牌坊上拔下,收了起来。

姜虞听到江玄说姜冲用过的佩剑不止一把,不禁追问道:“我爹爹还用过什么其它佩剑,我竟不知晓。”

江玄道:“当年你爹行经西门家的剑门关,曾经留下了一把三尺铁剑,名为‘无锋’,你若想留个念想,这次去西门家,正好可以亲入剑门关中,把剑取回来。”

从西面进入麟趾洲,需要经过一道地势险峻的关隘,名为剑门关。

麟趾洲西门家是传世千年的剑修世家,代代都培养了不少修为斐然的剑修。每位西门家的剑修在大限将至,或是在开明顿悟,进入“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前,都会前往剑门关,将佩剑钉入山谷岩壁之中。

千年下来,剑门关中青锋林立,竟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姜虞听得江玄此语,点了点头:“也好。”

江玄替姜虞涂完膏药,又拿帕子替她包好了伤口,道:“明日一早,我来接你。眉山夫人那边,我自会去与她说。”

姜虞听到江玄仍旧称呼生母为“眉山夫人”,不禁皱了皱眉,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成年人的相处法则便是尊重对方,莫要强求,这点分寸姜虞心里还是有的。

况且江玄这样倔强的人,也不是她三言两语能够说动。便是一时迁就了她,也终归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江玄离去后,姜虞略歇了会,便有江家弟子过来传话,说眉山夫人在风帘小榭摆了宴,请诸人过去。

安贫乐道门的几个弟子不日便要启程回去,西门独秀明日便要动身回麟趾洲,眉山夫人今夜设宴,也有提前为几个孩子送行的意思。

眉山夫人在风帘小榭摆了一张大圆桌,她坐了东道主的位置,江玄陪坐在她左手边,西门独秀与江玄比邻而坐,而姜虞则坐在她右手边。

因为众人身上都有伤,空空如也又是佛宗弟子,不宜饮酒,便以清茶代酒。饭桌上大家融融泄泄,眉山夫人瞧在眼中,颇觉欣慰。扭头看了江玄一眼,眸光又慢慢冷淡下来。

姜虞正和碗里的几道海味较劲,眉山夫人忽然倾身过来,贴在她耳畔耳语道:“阿虞,你当真要陪思余一起去麟趾洲吗?”

姜虞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很快就想好了借口。

“嗯,我想这一趟去,顺便将爹爹的‘无锋’剑取回来。”

眉山夫人叹了口气,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塞了一只花样精巧的储物灵囊给她。

姜虞伸手接过,惊疑道:“湄婶婶,这是什么?”

眉山夫人低声道:“这是我特地为你炼制的天机匮,比思余那只小很多,给你正合适。我听闻你对江家的炼器之术甚感兴趣,因此在储物灵囊中放了一些入门典籍。你先看着,后头但有所需,尽管修书来向我讨要。”

姜虞低头望着那只储物灵囊,不觉眼角微湿。

眉山夫人倒是真心待她,几乎是当作女儿来疼的。面对这样一个尽心爱护自己的长辈,姜虞却始终遮遮掩掩,她心中实在觉得有些惭愧。

姜虞收起储物灵囊,轻轻点了点头:“多谢湄婶婶。”

一顿送行宴吃完,众人又聚在风帘小榭中玩了些投壶射缶,击鼓传花的把戏,闹至夜色深沉,方才罢了。

姜虞跟随师门中人走回驿站客房。路上,姜虞借着无人注意,悄悄走到叶应许身边,低声问道:“叶师兄,你想不想去西门家走一趟?”

叶应许看她一眼,目露疑色,问道:“我为什么要去西门家?”

姜虞道:“我明日要陪江少主护送西门独秀回去。”

叶应许顿住脚步,不解道:“去麟趾洲,一来一回也需四、五日,你竟不与我们一道回去?”

姜虞道:“我已答应江少主了。”

叶应许思索片刻,道:“此事玉善师妹知晓吗?”

“我还未与表姐说。”

叶应许道:“你问我去不去西门家,是想叫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

姜虞心中默默道:我是想叫这口紫霄宝剑陪我一起去。

然而她知道,叶应许与姜玉定了一月借剑之期,这段时间内,紫霄宝剑为他所用。像他这样爱剑如命的性子,要他把紫霄宝剑二手再转借给她,断无可能。

可一旦紫霄宝剑离了她的眼,她又要如何保证姜玉不会暗中施展诡计,迫害寄宿在剑中的亡魂呢?

叶应许是剑痴,要打动剑痴,唯有投其所好。

“叶师兄,听说西门家有个剑门关,关中藏有历代西门家高手的佩剑。我此次去,也是为了顺道取回我爹爹的‘无锋剑’。”

叶应许眸光闪动:“剑门关?”

“剑门关,万剑之门,万剑之宗哦。”姜虞诱哄般道。

叶应许面上浮上浅浅的红霞,眸光陡然一亮,干脆利落地说道:“不必再多言,我陪你走这一趟便是。”

姜虞拱手一拜:“多谢叶师兄。”

次日清晨,江家驿站前停了两辆绣着江家家徽的青帷马车。

西门独秀由眉山夫人陪着,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驿站门口,姨侄二人依依惜别,西门独秀满怀不舍地上了马车。

江玄骑了一匹青骢马,打马转到队伍最前头,抬目望向驿站大门,等了一会,才见少女一身银甲紫裙,怀里抱着只大胖猫,不仅姗姗来迟,后头还跟了条极为碍眼的“尾巴”。

江玄瞳眸微缩,瞬间攥紧了马鞭。

他眼睁睁看着二人越走越近,姜虞走到眉山夫人面前,停下来,和眉山夫人道过别,才转身上了马车。

她似一阵风般溜进马车里,看都不敢多看江玄一眼——她怕江玄暴起杀人。

该上路的人都已聚齐,眉山夫人命人另牵了匹马给叶应许,对江玄道:“上路吧,一路小心。”

江玄紧紧攥着马鞭,力道之大,攥得五指泛白,眸光如刀,无声地从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男人身上滑过,一抬手,用力抽了马儿一下。

“驾——”

青骢马如风似电,一骑绝尘!

作者有话要说:江少主:真·气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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