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初北心里有了答案,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他侧过脸,不敢再去看厚福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他后悔自己离京前不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我……”
他想说,我没有,我不是,但他说不出口。
“臣,不该叨扰殿下,臣,这就告退。”
每一个字都像是鲠在齐初北的喉咙里,吐得艰难,拱手施礼后,倒退着准备离开。
“齐大人。”
齐初北停住脚步,却依旧低着头。
厚福缓步走到齐初北近前,抬头望着他回避自己的双眸。
笑着道:“此一别,厚福与大人只怕此生都不会再见,临行前,厚福要谢谢齐大人。”
说着,厚福便屈身跪拜,齐初北见状连忙跟着俯身搀扶,却没扶起来。
厚福一个头磕在地上,起身抬头对上齐初北惊愕的双目,温和地道:“从大人在长公主府回护厚福之时,厚福就知道大人面冷心热。
厚福谢大人一直以来的照拂,厚福此生能结识大人、王爷和先生,实乃三生有幸。
在大人、王爷和先生跟前,厚福永远都是厚福。”
齐初北终于忍不住将厚福整个人深深抱进怀里,厚福一动不动,由着齐初北紧紧抱着她,低声道:“厚福自荐和亲,为的是报答幼时大虞百姓的一饭之恩,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厚福。
厚福不能像王爷和大人一样治国安邦,但厚福可以为王爷和大人多争取些时间,待来日王爷将大虞治理得安定富足,大人功成名就之时,也有一份功劳是厚福的。”
“可你只身一人到异国蛮邦就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厚福拍拍齐初北的肩膀让她松开自己,厚福站起身,自信满满地看着齐初北道:“我怎么会无依无靠?我不是还有大人?还有王爷和先生?我的背后是整个大虞啊!”
厚福目光透过屏风,不知道看向了何处,坚定而决绝地道:“我会让自己成为大虞插进北胡心脏的一把刀。”
“好。”
齐初北明了了厚福的心思,心里似乎也没有刚刚那般难受了。
“如果北胡敢轻慢我大虞公主,就是藐视大虞,到时我一定亲率大虞铁骑,踏平北胡王庭。”
将公主送到北疆,弥子衿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关于和谈方面的问题,有他的顶头上司和礼部官员在,他现在只要专业教会公主和陪嫁女婢们的胡语便好。
厚福在官驿休息了一日,隔日弥子衿来给厚福上课之时,厚福问弥子衿:“北胡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弥子衿坐在屏风外边,向着屏风里面恭敬地一揖,回道:“回公主话,不出所料,北胡那边来迎亲的果然是查尔和。”
“拉蒙部的那个?”
“是。”
弥子衿稍作停顿后,又继续道:“查尔和是四位狼主中最年轻气盛的,和谈之时就对公主志在必得,虽然目前拉蒙部实力略逊于齐格部,但拉蒙部风头正劲,与公主和亲后,与大虞的关系也更加紧密,超越齐格部是早晚的事。
久而久之,齐格部必然会对拉蒙部不满,一旦他们内部发生矛盾,便是咱们大虞趁机消灭北胡人的机会。”
厚福边思索弥子衿的话,边将他说的这些都一一记进脑子里,这些讯息对于日后她从内部分裂北胡都至关重要。
“我记得弥大人说过,阿鲁部狼主巴音的老婆是查尔和的姐姐,拉蒙部若是联合阿鲁部对抗齐格部,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厚福一边临摹着北胡的文字,一边问。
“公主明鉴,这次拉蒙部能在四部中赢得公主,正是因为有阿鲁部的帮忙,但是阿鲁部的狼主十分圆滑,两边都不想得罪,这次之所以能帮拉蒙部,主要还是因为查尔和的姐姐。”
“巴音惧内?”
弥子衿闻言,蹙眉想了想。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公主一说,倒是真有这种可能。”
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抓住这个人的弱点,就不怕治不了他。
又过了三日,北胡那边传来消息,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
按照之前商定,北胡接受大虞皇帝赐婚,此后不得再越过大虞边境,所以大虞要把公主送过北疆,送亲队伍会进入北胡境内将公主及其陪嫁财物及人畜亲手送至北胡人手中。
厚福再次坐上送亲的车驾,就发觉送亲的队伍里多了好些熟面孔,齐初北,沈元蓉,寇忠,全都在送亲之列。
刚开始,厚福并不以为意,因为她出京的时候,也是这样声势浩大,百官相送。
现在到了北疆,由北疆的守军将领们亲自护送好像也属正常。
但是走了半天以后,厚福就听说给她陪嫁的马队跑了,沈元蓉和寇忠各自带了人去追惊马。
厚福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那马是大虞自己繁育的良马,一路从京城到北疆都乖乖听话,怎么一进入北胡就受惊了呢?
“公主不必担心,有那么多人去找,一定会把给您陪嫁的所有马匹都找回来的。”
锦书见厚福满脸忧虑,出声安慰道。
厚福心道:我是担心马么?那马多一匹少一匹也不会影响什么,我是担心北胡人看出来什么端倪,万一在北胡境内起了什么争端,咱们是真的要吃亏的。
也不知道这个鬼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但是沈元蓉也能参与其中,就证明沈铭远将军知道此事。
不说公主和亲乃国之大事,出了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单说沈元蓉,他总不会让自己女儿以身犯险吧。
想到这里,厚福脸上的担忧少了些。
车帘外的阳光酌目而耀眼,洒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阳光将油绿的草原染得一片金光灿灿。
远处一片片低矮的灌木丛边上就有几匹马,正悠闲地吃着草,也没见去追马的兵士将那马赶回队伍。
厚福不禁叹息:哎,就算已经提前做了准备,那演戏就不能演得真一些吗?多亏这附近没有北胡人,不然看见那演员站在林边悠闲地吃草,一下子不就穿帮了。
厚福在心里腹诽寇忠他们演技差,她坐在马车里,突然感到马车厢板传来一阵阵震动。
那声音遥远而剧烈地从地面传进马车来,是什么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