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山雨欲来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和朝堂上都没发现任何异常的表现,甚至还因为马上就要到年底,各部官员手上的工作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经常看到士大夫们成群在京城酒肆小聚,谈天说地,一片热闹祥和的样子。

晏王这几日一直龟缩在府里,哪儿都没去。

他在纠结要不要将消息呈禀皇兄。

从前,他与太子同窗读书,寇相爷总夸他比太子聪慧,那时候他还不懂藏锋隐智。

他是大虞唯一的亲王,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在皇兄的羽翼下毫无顾忌的肆意生长。

可是他错了。

为了能得到皇兄和皇嫂的夸奖,经常只顾着自己出风头,丝毫不顾及太子身为储君的难堪。

兴庆宫的一把大火没有烧死他,只烧死了从小带大他的乳母;刚搬到安福宫,好好一缸金鱼莫名其妙全都死了。

这些事,无一不是在告诉他,就算你贵为王爷,依然有很多事都不在你的把控之中。

从前,他只觉史书上写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博弈都只是干巴巴的文字。

直到亲眼看见,他才惊觉自己也不过是书中之人罢了。

权利的争斗,不会因为你的不争而远离,争的人会想方设法的裹挟着你,让你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同他博弈。

所以,他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暗处。

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酒囊饭袋,是个废物,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这样他才可以远离权利争斗的旋涡,冷眼旁观。

只是没想到,他的冷眼旁观,却成了看着他们杀死太子的帮凶。

门外的雪还在簌簌下着,火笼里的炭火烧的滚烫,殷煦斜倚在榻上打着扇子。

“你要是喜欢在清凉殿住,要不就搬过去?”

厚福正蹲在火笼边上剥着核桃吃,听见殷煦说话,放下吃的紧张的道:“非般不可么?”

“嗯?”

殷煦放下扇子疑惑的问:“你日日都去清凉殿住,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么?”

厚福心道:“那是因为冷啊!”

她把自己的炭火都送给了苏卿卿,自己屋子里没有炭,所以才跑去跟魏淑儿挤的。

“王爷您不是叫我多跟淑儿聊天么?聊她小时候的事。”

“嗯,聊的怎么样?”

厚福又继续剥起了核桃,头也不抬的回道:“她是说小时候跟魏相爷外放去兖州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还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呢!”

“哦?怎么说?”

“那时候她娘还活着,她祖父在老家。后来,魏相升官,他们一家子搬到京城,他祖父就搬来跟他们一起住了,再不久,她娘死了,她姐姐也入了宫,她在魏府过的小心谨慎,压抑的很。”

“是魏相对她不好?还是魏相又娶了继室?”

厚福摇头:“都不是,你知道她姐姐为什么入宫吗?”

殷煦看着厚福,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因为魏相没儿子,整天被他爹骂没出息,魏贞儿拼了命的在京城贵女中争出位,就为了能入宫伴驾争回这口气。”

魏贞儿的野心,殷煦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入宫没多久,就从美人爬到妃,如今已是贵妃,仅次于皇后。

她有皇子傍身,太子死了,对她是最有利的。

可是,她真有本事谋害太子吗?

“她们在兖州的时候,可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事么?”

厚福歪头想了想:“别的什么事?”

“哦!对,她有一个大伯,就是她堂哥魏弘升的父亲,家里很有钱,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经常去他们家,她说她很怕她大伯,但是后来她大伯死了,直到前年,她堂哥进京赶考,才来她们家借住。”

“嗯!”

殷煦分析着厚福说的每一句话,看在这当中能发现什么线索。

厚福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继续碎碎念:“哎,她这个堂哥一来,她祖父更偏心了,她堂堂魏府小姐,过的跟个丫头似的,还要被她姐姐利用。”

“利用?魏贞儿怎么利用她了?”

“固宠啊!”

殷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啊。

圣上将魏淑儿赐给他的时候,正好是魏妃有孕,魏淑儿进宫,接着就突然赐给了他,而且连名份都没有。

当时他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这中间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当时魏光祖已经贵为相爷,没必要拉拢他一个闲散王爷,而让自己女儿在王府里没名没份。

所以事情可能还有别的可能。

魏贞儿想利用魏淑儿在宫中固宠,但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让圣上将魏淑儿赐给了他。

姐姐是皇妃,父亲是丞相,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差错,才让魏家甘心情愿的让魏淑儿没名没份就进晏王府呢?

“其实王爷,您也挺喜欢淑儿的吧?那干嘛非要把两间院子中间锁起来呢?”

厚福天天都要绕大半个王府,她对中间锁门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殷煦眯眼反问:“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她的呢?”

“你让我打听她小时候过的怎么样,还天天给她送燕窝,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送燕窝?”

“是啊!其实淑儿不喜欢吃燕窝,但因为是王爷您赏的,她就强迫自己喝掉,她跟魏贵妃不一样。”

殷煦若有所思。

“王爷!”

绿芸打帘从外边进来,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厚福,转头看向晏王。

“什么事?”

“宫里来人,说圣上召您入宫。”

殷煦和厚福都是一阵沉默,该来了总归是要来的。

“更衣。”

天色很暗,雪很大,无风,天地之间静的落针可闻,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雪怕是又要下上一整夜了。”

殷煦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心情复杂的跟着宫里来宣旨的公公一同坐上进宫马车。

“公公,皇兄宣本王有何事?”

“回晏王,奴也不知。”

那公公面上看似无波,但殷煦却能看出他的紧张,眼神飘忽,手一直缩在袖中微微的颤抖。

如果说陆召带回来的消息,殷煦只信了一半,那此时,殷煦的心凉便已经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