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寇忠一身盔甲,等不及守门差役进门禀报,就带着一队人马急嚯嚯冲进雍州府衙。
魏少傅紧随其后,穿着一身显眼的绛紫色官袍,也跟进来。
原本一院子谈笑风生的众人,像突然被人静音了一般,都定定看着冲进来的这群人。
“哪位是胡刺史?胡刺史在哪?”
胡玄礼喝得面颊绯红,和齐初北聊得正酣,眯眼细瞧来人。
齐初北率先出声:“魏大人!您怎么来了?”
魏少傅一见齐初北,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忙问:“王爷呢?可跟齐护卫在一起?”
齐初北在人群里搜寻晏王的身影,就看见一众差役堆里幽幽伸出一只手,冲着魏少傅他们这边招了招!
魏少傅一瞧,殷煦身着一身常服混在人群里,他要不招手,都发现不了。
赶紧小步跑到近前:“哎呦!我的王爷,您可真是吓坏老臣了!”
厚福坐在殷煦身旁,吃得满嘴都是油,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魏少傅,旁若无事的继续啃着她的烤羊排。
“什么王爷?”
胡玄礼被魏少傅说得发懵,看向齐初北。
齐初北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向胡刺史躬身行了一礼,道:“初北不是有意隐瞒胡大哥,实在是晏王殿下要微服私访,初北也只得听命。”
胡玄礼眯着醉眼仔细打量同魏少傅说话的少年。
难怪他一见这少年就觉得有些眼熟呢!
当时没多想,如今细看,原来这人长得与当今圣上,十分足像了九分。
殷煦见身份暴露,再留下去,也聊不出什么他想听的事了,便起身走向胡玄礼。
“胡刺史,您这的羊肉不错!本王还要多谢胡刺史的款待了!”
胡玄礼武将出身,心直口快,但他能做到刺史这个位置,自然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他今天说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会儿还说什么呢?恭维的话,他不会说,场面话还能说两句。
“臣实在是不知晏王殿下驾临,招待多有不周,还妄王爷恕罪。”
“是本王有意隐瞒,怎能怪胡刺史呢!”
殷煦笑了笑,他对这个胡玄礼的印象还不错。
来的时候,殷煦他们是步行,回程时殷煦与魏大人只好同乘一辆。
魏少傅出京前可是跟圣上做了保证的,这一路,晏王就是擦破点皮,他都难逃罪责。
这位王爷又性子跳脱,行事向来出人意料,魏少傅忍不住劝谏道:“老臣有一句肺腑之言想劝谏王爷,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勿怪。”
在殷煦印象里,这位魏少傅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遇事向来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今日难得他主动谏言,不由得提起兴致,便道:“少傅尽管直言。”
魏少傅正了正身子,斟酌了又斟酌,才道:“王爷久居宫中,恐怕不知这宫外的危险,像您今日这番微服出巡,实在是太过危险,王爷日后若想出去,还是让臣陪着比较好。”
殷煦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道:“有齐护卫跟随保护,魏大人不必过于担心,本王心里有数。”
见殷煦没听进去,魏少傅不得不使出绝招,道:“王爷在宫中尚不能百分百安全,何况现在还是在外面,所以王爷行事还是要谨慎啊!”
殷煦眸光微闪。
魏少傅这话里,像是知道些什么?
殷煦好奇的问:“少傅对欢庆宫那把火怎么看?”
魏少傅就知道晏王会有此一问,眼神躲闪,讳莫如深的回道:“王爷可曾读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殷煦摇摇头:“未曾。”
魏少傅低头含笑,缓缓解释道:“郑武公有皇后武姜,生二子,长子寤生,皇后恶之,而爱幼子,欲废长而立幼。亲子尚有如此不平,何况叔嫂?”
殷煦眸光深邃的瞧着魏少傅,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王爷自幼聪慧,应知明珠不可与日月争辉,您之前在奉先郡查办采生折割那案子,实在是锋芒毕露,只怕会招人嫉妒。”
殷煦目光微沉。
原来,不只他一个人觉得那场火烧的蹊跷。
“自古皇室继承都有正统,我不过是个王爷,如何会挡别人的道?”
殷煦还是不死心,他不信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皇后会因为太子而害他,更不相信太子会因一个案子,便嫉贤妒能。
魏少傅十分无奈的摇摇头:“你看那山间的静潭,表面看似无波,实际水中却是暗流涌动,老臣言尽于此,王爷切不可不防啊!”
言罢,这老头子像是困极了,两手抄在袖中眯起眼睛小憩,不再作声。
独留晏王一人脑中浮想联翩。
隔日,钦差车队离开雍州继续向西行。
越是往西,人烟便越少,有时车马走了半日都不见有人烟。直到看见风吹大漠,满眼黄沙,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孤城。
一路摇晃的马车突然停下,厚福张开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一角,阳光格外刺眼,晃的她张不开眼。
车外传来齐初北的声音:“王爷,马上就要到玉门了,魏少傅问王爷要不要稍作休整。”
这马车殷煦是一刻都不想坐了,便道:“不用了,抓紧赶路要紧。”
“是!”
不久,车轮再次滚动,不知厚福从哪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硕大油亮的板栗。
殷煦单手扶额,瞧厚福剥得起劲。
厚福发现殷煦正在看自己,便将手里剥好的板栗举到殷煦面前,问:“王爷吃栗子么?”
殷煦笑着接过厚福剥好板栗,问:“哪弄的?”
“驿馆门口的小摊子买的!您尝尝,雍州的板栗可真的是又大又香又甜!”
殷煦吹掉栗仁上的皮屑,放进嘴里咀嚼,果真如厚福说的那般粉糯香甜。
于是伸手在油纸包里又取了一颗,自己来剥,费了半天力气,板栗壳上连个印子都没有。
索性丢开那颗固执的栗子,问厚福:“你说血脉至亲,真的会因为利益去伤害至亲之人么?”
这句话,即是在问厚福,也像是在问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