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何不为在药房炼药,云绰则坐在风口看话本。
何不为一个早上都守在药炉旁,热得大汗淋漓两颊通红。
他扇着风走出药房,摸到云绰身边笑吟吟地问道:“乖徒儿,想不想替为师打壶酒,锻炼锻炼身体?”
云绰皱了皱眉,满脸不耐烦:“没见我正忙着呢?”
何不为从钱袋子里抖出银子:“来,拿着,剩下的都给你。”
云绰瞬间两眼发亮:“行!”
说罢,她将话本一扔,捧着钱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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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杜家客栈里没几个客人。小厮严仲靠在柜台边,嘴里念念有词。
半晌后,他算出一个数字,五官瞬间皱成一团,发泄般的把笔扔开。
云绰一看他那苦巴巴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算赎身钱了。
“仲哥。”她出声唤道,语调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严仲听见她的声音,愁眉顿展。
“小云啊。”他热情地迎上来,“听说,你家来了位租客?”
云绰有些意外:“消息挺灵通啊。”
严仲嘿嘿一笑:“他昨宿就是在这儿歇的,还是我推荐他到你家租房子的呢。”
云绰撑着柜台盯住他:“仲哥,你该不会是故意把人坑到我家的吧?”
严仲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那小哥说想在城外找处安静地儿,房东家里不要有太多人,最好也都是喜静的人……”
他反问云绰:“那不是只有你家符合要求吗?”
“那倒是。”云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想打听什么?”
严仲对她眨眨眼:“不就是老四样咯,掌握先机,你懂的。”
云绰撇撇嘴:“什么嘛,明明没我师父好看……”
严仲倒也没有反驳:“各花入各眼,年轻姑娘嘛,大概更喜欢侠义青年些。”
何先生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信手拈来,的确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可仙人美则美矣,却终究如云雾飘渺,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远远瞻仰。
好在如今终于来了个俊俏小哥,这九鼎城总算是得以焕发生机。
严仲心中不禁想道,倘若自己这次能把握商机,也许就能逃离这破店,自己当老板了……
他看向云绰,眼睛里散发着光芒。
云绰也不吊他胃口,简单明了地告诉他:“他叫卫庄。”
严仲一听,顿时迭声赞道:“好名字!潇洒干练有风度。还有呢还有呢?”
他兴奋不已,说着还凑上前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云绰耸耸肩:“没了,来历不明,籍贯不明,年龄不明,婚配……不明。”
一个名字的确已经是她掌握的所有关于卫庄的情报了。
“啊……”严仲一脸失望。
云绰不忿:“他才来一天,我能知道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是是,是我太急了……”严仲认错,“不过他如今住在你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慢慢地不就混熟了……
他对着云绰挤眉弄眼:”你懂我意思吧?”
“……”云绰叹着气点了点头,“我尽力吧。”
严仲喜形于色,给她打了满满一壶酒,还说不收她的钱。
云绰接过酒壶,环视四周一眼。
见没人往他们这边看,她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把碎银子,眼疾手快地塞进严仲的手里。
她说:“师父今天给了我很多钱,我用不完,分一点给你。”
严仲连忙推辞不要:“这怎么能行?我之前已经借了你那么多钱……”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云绰止住他的话头,然后拎着酒壶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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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云绰使轻功省了些脚程,想早点将酒带到,完成任务。
然靠近闲鹤亭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好像是两个老熟人。
“咱们回去吧?都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平乐的声音弱弱的。
“一定在的。”碧荷说,“一会儿你可得装得像一些,别又让何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这不是难为我嘛,何先生可是大夫呀。”
“榆木脑袋。”碧荷嗔道,“你说得模糊一点、严重一点,那就算是何先生,一时也不能分辨啊。”
“那我要怎么说?”平乐仍有些不解。
“我教你,记好了……”
云绰在一旁驻足静听,不免对严仲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
她悄悄退离几步,钻进竹林避开这两位姐姐,继续使轻功回到家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何不为正蹲在花圃前锄草。
云绰推门而入,提醒了他一句:“师父,来人了。”
何不为停下手中动作,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哪儿呢?”他问。
“在路上呢。”
何不为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云绰口中的病人。他横眉给云绰一眼,继续埋头锄起草来。
“不信就算咯。”云绰抬脚跨过户槛。
明堂里很安静,卫庄捧着鱼食站在天井边。云绰见他竟然在喂鱼,不免有些意外。
她走过去问:“小庄哥,这些鱼食是我师父给你的?”
卫庄颔首:“嗯。”
“喔,他还真不客气啊。”云绰嘀咕着,从他手中拿起一块鱼食,捏碎了洒在池中。
鱼食落水,惊起一圈圈涟漪。
鱼儿登时张大嘴巴涌来,你争我夺,各不相让,看起来很有活力。
不过云绰可不是来喂鱼的,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对卫庄问道:“小庄哥,我们来玩儿斗草吧?”
卫庄:“……?”
“你跟我来。”云绰将手中鱼食一洒,带着卫庄来到后院。
她从地上捡起两根车前草,递给卫庄一根,然后把两根草交叉在一起。
“看。”她用力一拉,将卫庄的那根草拦腰折断。
她笑吟吟地说:“谁的草断了,谁就输了,要回答赢家一个问题。”
末了,她抬头看向卫庄:“你输了,要回答我的问题。”
卫庄默了默,道:“我并未答应要同你玩游戏。”
云绰辩道:“那你也没说不玩儿啊!”
“……”卫庄的额角抽了抽,“你问。”
云绰粲然笑道:“你为什么要来九鼎城啊?”
“有事。”卫庄言简意赅。
云绰不满:“这算什么答案?”
卫庄说:“你并没有要求,答案一定让你满意。”
“……行吧,再来。”云绰不悦地嘟起嘴,心想提下一个问题之前,她一定要设定好条件,才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
她趴在草地上精挑细选好半天,终于找到一根发黄发枯的韧草。
卫庄没她那么讲究,只从身边随意扯了根青草。
云绰窃笑不已——小卒对将军,想想也知道结果如何嘛。
她信心满满,甚至准备问第二个问题了。
但不可思议的是,两军对峙阵前,她的草将军竟是不堪一击,嘎嘣一下就断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断草,怔了许久。
下一瞬,她回过神来,直接仰倒在地上。
“你耍赖!你耍赖——!”
她一边哭一边遍地打滚,碧绿的衣裳上沾满草屑。
卫庄:……
云绰滚了几圈,心中着实不甘。
她胡乱抹了把泪迅速坐直,对卫庄说:“你要比内力,我们就比到底!”
卫庄:…………
云绰不容拒绝地扯着他来到桌前坐下,伸出右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来!”
她睁着一对又大又圆的鹿眼瞪着卫庄,似是在气势上将他逼退。
卫庄顿了顿,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是云绰第一次摸到他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且肌肤的触感很好,居然和她的不相上下。
就是……有点冰。
和他这个人一样。
云绰紧了紧手指,道:“开始吧。”
决胜之战,硝烟四起。
云绰异常认真,运用十成内力,憋得小脸通红。
反观卫庄,云淡风轻,神色自若,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云绰知道敌我差距已经十分明显,但她不愿服输,仍咬牙坚持着。
对峙间,二人的手心紧紧相贴,卫庄冰冷的皮肤逐渐被云绰手心的温度暖化。
又过了没多久,云绰的脑袋开始发晕,手也软塌塌的没力气。
她看着缓慢向□□斜的手,眼眶一红,迅速沁出泪水。
怎么可能?她居然又要输了……
卫庄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手上有瞬间的松懈。但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云绰便已力竭了。
在手背触到桌前的瞬间,她“哇”的一声哭了。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她狠狠地抹了一把泪,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走了。
卫庄目送她哭着跑开,心情一时复杂至极。
片刻之后,他动了动右手手指。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灼烧着他的肌肤。
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那丝温度于是蔓延上指腹。
“何先生!”
这时候,院外响起女子的娇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两道丽影袅袅娜娜地走近,平乐捂着肚子不住叫唤,碧荷则小心地搀扶着她。
何不为头疼站了起来,给她二人引路。
碧荷跨过户槛,和平乐悄悄相视一眼,然后便四顾寻找起卫庄的踪影。
可惜的是,明堂与后院都是空无一人,半个人影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