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说完许久，廊下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巧慧回过神，慌慌张张地冲进正房，不到片刻，正房里传出一声异响：“扑通——”
接着，房里传出巧慧张皇失措的大喊声：“老夫人，您怎么了？！”
溶月和王夫人急忙奔进卧房，只见江老夫人横倒在卧榻前，双手止不住地抽搐：“明——明庭呢？”
王夫人跑过去，她一边和巧慧合力扶起江老夫人，一边劝说：“母亲，您别急，许是哪里弄错了。”
“对，雁南亲自去接人，怎么可能出岔？”江老夫人强自镇定，“快把安平喊进来，我要好好问问。”
“是。”
安平扑到在碧纱橱一侧：“老夫人，七公子没了。”
“一派胡言！”江老夫人怒拍卧榻，“世子已经宽宥明庭，雁南亲去大理寺接他，他怎么可能没了？！”
“回——回老夫人，奴婢不知道七公子怎么没了，但，七公子的尸身这会儿就躺在垂花门前。”
“什么？！”江老夫人惊起身，“不行，我定要去亲眼看看，我——”
她才迈开脚，忽而身子一歪，又倒在地上。
横到地上的她，半截身子不停地抽搐，脸颊僵硬地歪向右侧，双唇剧颤，颤着颤着，吐出一滩白沫。
王夫人失声疾呼：“快请郎中——”
正房瞬间乱作一团。
溶月立在卧房一角，静默地看了江老夫人片刻，而后，她对王夫人说：“大舅母，您守着外祖母，我去前头看看。”
“好。”
步出院门时，天空又飘起绵绵细雨，快到中庭，她看到止水撑着一把大青伞，静立在小径一侧。
“婢子给姑娘请安。”
“掌伞。”
“是。”
青伞遮上她时，林缨小退两步，站在路中，等溶月和止水走远，才抬步，领着其余人，不紧不慢地跟上。
“外祖母手里有本暗帐，你想法子寻来。”
“是。”
“今日，顺利吗？”
“有惊无险。
三夫人在大理寺接到七公子，着急回程，车马行到聚贤楼下，华强的车刚出江家，两车差一点错过。”
“怎么解决的？”
“奴婢拿石子打碎了车轱辘。”
“聪明。”
“车马走不了，三夫人便寻聚贤楼修车，然后想带七公子进楼等，但七公子不肯，非要待在车上。
三夫人没办法，陪着等了一会儿，奴婢正觉心急，三夫人突然下了车，领着奴婢进楼买茶点了。”
庆功宴上，江明庭正是最得意的时候，不过一夜，他从云端跌进泥淖，性情势必大变，要么变阴沉，要么变暴躁。
不管变成什么样，总归是叫李夫人越看越难受，难受地受不住，她只能寻个托词，离开缓一缓。
“然后呢？”
“半刻钟后，华强到了。
他把车停在对街，任由婉姨娘冲下马车，爬进七公子的车，接着，他驱车走了半里地，在路中大喊。”
“喊什么？”
“有人偷了他的娇妻。”
“咳——”
如果李婉儿杀了江明庭，华强必被祸及，若要脱罪，只能想法子和李婉儿的所作所为划清界限。
“光喊几声，帮不了他。”
“华强喊了几声，转去刺史府击鼓，求着衙役寻上长乐街——”说话间，她们过了月亮门，止水一边猝然收住声，一边略抬伞沿。
垂花门外，立着一排刺史府的衙役。
垂花门内，一个血人抱着江明庭的尸身，半跪在地上，他们的脚边另横着一具彷佛在血池里泡过的尸身。
走得近了，林缨瞪着千疮百孔，血色淋漓的女尸，绷不住心下的惊骇和恶心，捂着唇冲到路边：
“呕——”
横在地上的，许是李婉儿。
之所以用一个“许”字，是因为她的俏脸被刀子割得没有一寸好皮，根本看不出她生得什么模样。
女尸的胸上布满血窟窿，最中间的一个血窟窿上扎着一把短刀，刀柄血红，刀刃尽数没入皮肉。
再观旁边，半跪在地的血人竟是李夫人，她看着不像受了伤，那染满她周身的血红，又是谁的？
正此时，金陵刺史戴蔚看见了她，他绕过江家众人，走到她跟前：“几日不见，宁姑娘别来无恙。”
“戴刺史等在江家，是来查案，还是抓凶？”
“抓凶。
李姑娘趁人不备，潜进七公子马车，拿匕首杀了七公子，李夫人回来后，又用同一匕首杀了李姑娘。
本官等在此处，是要押李夫人回衙受审，但——”
他的话没说完，宅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江正华冲到影壁前，一边趔趄地翻下马，一边张皇大喊：
“滚开——”
衙役飞快让出道，江正华跌跌撞撞地扑到尸身前，伸手要摸江明庭。
他的指尖离江明庭一寸时，李夫人陡然抬起头，愤恨地拍掉他的手：“江正华，我不许你碰他！”
“李雁南，你发什么——”
质问的话犹在唇间，江正华被李夫人满面的血色吓得收住声，他抿着唇，把剩下的字吞回腹中。
戴蔚略略欠身：“宁姑娘，本官今日有正事，不便和姑娘多聊，等下一回得空，再与姑娘叙旧。”
“大人请便。”
戴蔚转身，快步走到江正华身后：“江三爷。”
江正华连忙整理表情：“戴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回江二爷，李夫人为子报仇，当街残杀了李姑娘，按照南唐刑律，下官要押她去刺史府受审。”
“什么？！”江正华愕然，“李雁南，你疯了吗？居然当街杀人？！”
“李婉儿杀了明庭，我当然要杀了她！我不仅要杀了她，我还要把她的尸身剁碎，拿去喂野狗！”
“你真是疯了。”
“对，我疯了，我就是被你、被江家逼疯的！要不是你懒得多管明庭，他怎么会被李婉儿杀了？！
江正华，明庭是被你害死的！”
话音未落，李夫人低眉，拔出李婉儿胸口的短刀，猛地刺向江正华：“我要杀了你，为明庭报仇！”
短刀杀向江正华的那一刻，他怔在原地不能动弹，戴蔚急上前，一手推开江正华，一脚踹上李夫人。
“咚——”
李夫人被踢到地上，戴蔚示意衙役上前拿人，他自己朝江正华拱手：“李夫人，下官先带走了。”
“赶紧带走！赶紧地！”
“是。”
李夫人被押出江家宅门时，忽而仰面：“明庭，你安心等着，阿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