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思

巧慧迎上来:“奴婢给月姑娘请安。”

“有事?”

巧慧一边轻挪雨伞,为溶月撑住头顶,一边笑着回答:“老夫人听说月姑娘为七公子,去了江宁府,想知道结果怎样?”

“外祖母在房里?”

“在。”

“那便走吧。”

到了卧房门口,溶月先听见一阵咳嗽,声色之沙哑、之沉重,彷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似地。

“请郎中了吗?”

“何止请了郎中,连御医都来过了。”

“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老夫人没有大碍,只是忧思过重。”

“是吗?”

巧慧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又往下接了一句:“御医还说,若老夫人忧思不减,只怕——”

江老夫人命不久矣了。

这等秘辛,巧慧原不该告诉她,可为了讨好她,她说了,她指着她代替赵夫人,成为她新的靠山。

送上门来的棋子,不要白不要。

“嬷嬷辛苦。”溶月拔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戴进巧慧的手腕,“照顾好外祖母,自有你的好日子。”

巧慧含笑屈身:“奴婢谢姑娘赏赐。”

“恩。”

溶月抬步进门。

“小女给外祖母请安。”

“怎么说?”

“世子应了。”

“好!”

江老夫人激动地直点头。

明庭的事不大,就是虞沅芷的身份有些尴尬,但只要临漳世子肯不计较,那谁也不敢说他有罪。

等回来了,他照旧去成均馆读书,参加四月的春试。

以他之能,必能高中,到时候,家里替他谋个外放的官,叫他在任上做出些政绩,届时,他又是江家的骄傲。

“世子可有说,江家何时能去大理寺接人?”

“没说,但三舅母差香莺去问了,想来很快会有消息。”

“好,好,好啊。”

江老夫人听得一脸笑意,巧慧顺势弯下身:“老夫人,奴婢一早说过,家里有月姑娘顾着,出不了错。”

“马后炮。”

江老夫人笑啐。

啐完了,她又想,江家后宅现如今是一团混乱,她老了,没气力整顿,得找个有本事的来整顿。

放眼江家,能担下此任的,只有溶月。

先前,她不想用她,一则她不讨喜,二来宁家之殇始终横亘在她和江家之间,若有一日她知道了,必会报仇。

可这一回,明庭出事,她肯立刻去求情,说明她对江家没有恨意,且她来江家许久,闹出的事不少,却都无关宁家。

她不问宁家事,要么是她觉得此事和江家无干,要么是不想探究。

“巧慧,你先退下。”

“是。”

巧慧一退,房中只剩下江老夫人和溶月二人。

“月儿,我问你一件事,你切切如实回答。”

“是。”

“以后,你打算跟着秦三皇子去西汉?”

“不瞒外祖母,小女不愿背井离乡,但三殿下救过小女,小女承诺,这一生要做牛做马报答他。”

“傻丫头,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怎就选了最差的一种?”

溶月的眼眶红了,她可怜巴巴地说:“回外祖母,那时的小女一无所有,除了以身相许,别无他法。”

“唉……,也是。”江老夫人长叹一声,叹声未落,她又话锋一转,“过去不可追,来日却能改。

你现在是江家人,如果你不想去西汉,你欠三皇子的债,自有江家替你还。”

她惊喜地抬起头:“可以吗?”

“自然可以。”江老夫人笑而颔首,“你安心打理后宅,秦三皇子那里,江家会寻个时机,同他说清楚。”

“谢外祖母。”

“如果你不想去西汉,那院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

“小女明日就把他们遣回江宁府!”

“好。”

溶月的毫不犹豫,叫江老夫人肯定了心中猜测,她不想追究往日的恩怨,她只想要来日的荣华。

如此,便好。

“你母亲临去前,最放心不下你,她一心盼着你嫁给明庭,奈何——每每想到这个,我总觉遗憾。

月儿,你想叫你母亲如愿吗?”

“小女当然想让母亲如愿,可——”溶月露出一抹苦笑,“小女身子不干净了,配不上七表哥。”

“谁说的?!

儿女婚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江家不嫌弃,雁南肯答应,你们就能结成秦晋之好。”

说着,江老夫人摆摆手:“行了,你的心思我也摸准了,今日先说到这里,后头的事,择日再议。”

“小女告退。”

溶月一退,江老夫人就在奴婢们的伺候下,倒上卧榻,巧慧正要勾下床幔,江老夫人突然问道:

“我想让明庭娶溶月,你觉得合适吗?”

“这……”

“但说无妨。”

“奴婢觉得合适。”

“为什么?”

“一来,七公子因这一遭事,姻缘艰难,二来,七公子和月姑娘有前缘,若能续上,也算佳话。”

说罢,巧慧极快地瞥了一眼江老夫人,她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忙追上一句:“就是月姑娘不清不白,怕委屈了七公子。”

“他敢委屈?!要不是他自己糊涂,能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吗?往日便是家里太纵着他了,才叫他一错再错!”

“是。”

“若他不满意溶月,那就奋发图强,只要他能平步青云,官拜九卿,自可以再娶一个合心的贵女。”

“是。”

“明日一早,你去趟秋水斋,先问李雁南,明庭几时能归家?再问她,肯不肯让明庭娶了溶月?”

“是。”

江老夫人做这些安排的时候,溶月已经走进西厢的偏厅。

厅内暗沉,只窗边的高几上摆着一盏灯,身穿血衣的华强蒙着眼,半身颤颤巍巍地伏在素屏后。

“三夫人明鉴,是婉姨娘强要了奴婢,奴婢委实无辜啊。”

“咳——”林缨憋不住笑,骂了一句,“姑娘,这厮好不要脸。”

“姑娘?”华强直起身,“是月姑娘吗?”

林缨又骂:“虽然不要脸,但耳朵好使。”

溶月勾唇,朝止水点了点头,止水会意,上前扯掉华强眼睛上的布条子,他一看见屏风后的倩影,忙伏下身:

“求月姑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