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求情

轿子转了个身,又被抬走了,林缨扶着马车,发出一声赞叹:“姑娘,杨才子也没那么狠心嘛!”

若是不狠心,他不必急于否认绿竹是他的妻,若是不狠心,他就该先替绿竹松绑,然后起轿回程。

可他没有。

他护下绿竹,不是因为想要救她,而是不想让一颗本来属于他的好棋,被薛仁用去讨好了临漳。

等花轿没了影,金桂走到溶月的马车前:“敢问宁姑娘,您是来寻三殿下的吗?”

“他不在?”

“是,宁姑娘晚到片刻,三殿下刚被戴刺史请去聚贤楼喝茶了。”

林缨没看错,聚贤楼前的人,真是秦长风,今日,他是被戴蔚请去,还是被戴蔚身后的左相请去?

“我来求见世子,烦请金总管通禀。”

“这……”

“我有要事。”

“请宁姑娘稍等。”

不到一盏茶,金桂去而复返,引着溶月绕上一段水上长廊,走到长廊的半中央,金桂悄声提点:

“世子心情不好,宁姑娘小心说话。”

“好。”

长廊之后,是一座石桥,过了石桥,是一片桃花林,林前,数十舞娘子穿着缤纷的春衫,正在翩翩起舞。

临漳挂着惬意的浅笑,横卧在一棵粉花满枝的桃树下,小花儿提壶,跪在一旁,正小意伺候着。

“小女给世子请安。”

来得正好!

秦长风不管他心情欠佳,执意去赴戴蔚的茶局,叫他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他拿他没辙,却可以戏弄宁溶月。

临漳不说免礼,慢悠悠地捻起一颗李子:“宁姑娘不在江家忙着处置后宅事,跑来江宁府做什么?”

“求情。”

话音未落,临漳面色一沉,将指尖的李子狠狠砸到地上,李子裹着落花,滚到一个舞娘子的脚边。

妙舞,骤断。

“为谁求情?”

一滴冷汗滑过金桂额角,他不敢擦,而是慌忙低言:“宁姑娘,您怎么不听劝,惹恼了世子——”

“江七公子。”

临漳猛地坐起身,拿过小花儿手里的酒壶,砸向溶月,酒壶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飞到距溶月半丈时,坠在地上。

青绿的酒,在地上蜿蜒,濡湿了她的绣鞋。

“宁溶月,别以为有溪辞护着,你就可在江宁府无所欲为,真惹恼了本世子,本世子照样弄死你!”

金桂,小花儿及一众奴婢,舞娘子全被吓得伏首在地,瑟瑟高喊:“世子息怒。”

他如何息怒?!

多年筹谋,眼看要大胜,却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丁佩蓉毁了!

且不说在朝堂,江宁府要损失多少,便说他江宁府的威严,在一夜之间,被江家按在地上摩擦。

天子御赐给他的正妃江旻玉,居然爬上朱易安的卧榻,他的爱妾虞沅芷,竟和江明庭滚到一起!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连戴两顶绿帽,如此,宁溶月还敢跑来江宁府,为那该死的江明庭求情?!

“世子,七表哥是为人所冤,罪不至死,还请世子宽宏大量,饶他一命。”

“滚——”临漳踢翻李子,“不然,本世子便要动手了!”

庭院的氛围越冷,金桂一边慌忙站起身,一边低声急言:“宁姑娘,您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

“世子,小女为七表哥求情,不仅仅是为了救七表哥,更是为了世子,为了江家和江宁府的情意。”

“一派胡言!”

江明庭睡了他的女人,他若饶了他,由着他在金陵城招摇过市,岂不是叫人戳着脊梁骨,日日笑话吗?!

临漳心底的怒意,犹如滔滔江山,几欲决堤,正此时,一只嫩手揪上他的袖子,小花儿怯生生地说:

“世子,七公子对宁姑娘并不好,姑娘却肯冒死为他求情,请世子念在姑娘一片善心的份上,息怒。”

善?

宁溶月若是个善茬,天下只怕没有恶女。

不过,小花儿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江家任何人都有理由来为江明庭求情,唯独宁溶月,没有。

她来,必另有所图。

临漳横回桃树下:“再上一壶酒。”

“是。”

陈酿又满杯,临漳举着酒爵,淡问:“说说吧,饶过江明庭,怎么就是为了本世子,为了江家了?”

溶月不答,反道:“请世子屏退左右。”

临漳拂袖,舞娘子和一杆奴婢于须臾间,退去大半,只余金桂、小花儿几个奴婢,还杵在原地没有动。

临漳低眉,问小花儿:“不想退?”

“奴婢……不敢。”

如此,庭院只余二主二仆四人,溶月轻拂衣袖:“林缨,你也退下。”

“奴婢守着姑娘。”

“留着,会死。”

“那奴婢更不能退了。”

“……”

“宁溶月,还不说话吗?”

她回江家,是为报江家残害宁家之仇,可江家为何要害宁家,父亲必死的理由是什么,她始终弄不清。

直到她把江家的姻亲关系捋了一遍。

江家四媳,撇开丁夫人不谈,上三房独尊出生宗正府的赵夫人,而宗正府主掌得,是皇族事务。

江家诸女,长女江亭玉,嫁进了卫尉府,二女江聆玉,嫁进了郎中令府,卫尉和郎中令则分别执掌宫殿、宫门警备。

她入门以后,江家极力拉拢的庞家,又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主领得是大内仓禀、纳贡等事务。

这些重臣,全是江家姻亲,而江家却和叛国之臣江宁王的儿子,临漳世子关系亲厚,岂非说不通?

江家敢无所顾忌,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临漳毫无野心,不管天子怎么猜忌,江家都无惧无忧。

可临漳怎可能没有野心?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临漳野心之大,正中江家下怀!

“不管秋水斋的这场祸事如何收场,也不论祸事的元凶是谁,小女只问世子,此事之后,哪些人家元气大伤?”

“哪些?”

“首当其冲地,自然是江家。

一来,夜宴设在江家,下药得又是四媳丁夫人,宾客有怨,不会只怨丁夫人,一定是怨整个江家。

第二,江家最得势的二房,几乎在一夜之间毁尽,二舅、二舅母、三表哥、五姐姐,无一幸免。

第三,若七表哥死了,那么,与江家,最有望在仕途大显身手的子嗣没了,江家三房定要记恨世子。”

“恨本世子?江家凭什么恨本世子?!若不是江家,本世子能在一夜之间丢了正妃和美妾吗?”

“不错,除却江家,损失惨重的还有世子。

如果没有秋水斋的这场祸事,世子当在八月,迎娶五姐姐,江宁府和江家的关系当更上一层楼。

可因为这张祸事,世子失去良多,理应愤怒,然而,世子越怒,江宁府和江家、朱家便会越交恶。

一旦三家再无回旋余地,甚至结出私仇,世子的宏图伟业岂非要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