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缨听着回廊下的争执,气得撸起袖子:“又来闹,也不嫌烦!姑娘,你尽管歇着,奴婢去赶人!”
林缨冲出房,冰娘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和止水一道,把溶月扶上坐塌。
一到榻上,她看见临窗的一株桃树开花了,被雨水打得粉嫩嫩的花儿娇立在枝头,可爱又可怜。
桃花之后,是稍显冷清的庭院,两个奴婢提着扫帚,在积水,院外,隐隐有敲敲打打的乱声传来。
“止水,你去看着点林缨,莫要闹出事来。”
“是。”
溶月正身,目光冷然地看向冰娘:“正院如何?”
“回姑娘,大火烧了半宿,虽说被瓢泼大雨浇灭,但火势消退时,正院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半。”
“外祖母呢?”
“老夫人没事。”
倒是命大。
“不过,老夫人人没事,神智却受了不小的惊吓,到这会儿,她还横在正院的西厢房,动弹不得。
说是——”
“不好了?”
“是。”
自江老夫人在咸宜观被吓过,身子就没好利索,数月来,江家屡次出事,早把她变成一支强弩之末。
“那一夜,怎就惊动了大理寺?”
“左相到秋水斋接韩夫人,却不见夫人和女儿,急得忧心如焚,说要带人去寻,可大爷和三爷不让。
左相恼了,强带着人搜院,结果搜到了——”
“搜到什么?”
“搜到二姑爷和二姑娘、五姑娘躺在同一张榻上,又搜到七公子和世子的妾氏虞才女睡在一处。”
“咳——”
她早料到,那一夜会乱成一锅粥,但没想到,竟能乱到这等地步。
朱易安睡了妻妹,虽说荒唐,到底是桩家事,只要江家肯认下,也就圆过去了,江明庭就不一样了。
虞沅芷是临漳的侍妾,临漳又是皇亲,江明庭睡了虞沅芷,往大了说,是染指国戚,得被杀头!
大理寺能进门,就说得过去了。
说话间,廊下的掰扯声越大,溶月不得不蹙眉问:“七表哥出事,三舅母不去求外祖和外祖母,跑来寻我作甚?”
“回姑娘,七公子被大理寺带走了。
这事儿,往好了说,世子大发慈悲,不和七公子较真,可即便如此,七公子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若是往坏了说,世子非要计较,要大理寺依照国法,拿问七公子,那七公子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三夫人寻姑娘,是知道姑娘在世子跟前说得上话,想求姑娘替七公子求情。”
她在临漳面前可说不上话,她是在秦长风面前说得上话,可惜,从昨夜起,她再也说不上话了。
“虞沅芷呢?”
“被世子带回江宁府了,世子会怎么发落,江家没人问,但奴婢觉得,世子不会要虞才女的命。”
“为何?”
“听说,世子真正气得不是虞才女和七公子睡到一处,而是五姑娘和二姑爷睡到了一起。”
两江婚事至关重要,临漳和江旻玉成不了婚是小,两家生出嫌隙是大,且这嫌弃又牵扯九卿之一的朱家!
一不小心,江家费心织出的权力图,便要分崩离析!
临漳焉能不气?
可他居然没气到杀了虞沅芷?虞沅芷若是不死,早晚会告诉临漳,她知道酒里有药,拿酒敬他的事!
她得想法子除了虞沅芷!
回廊下的争执愈演愈烈,吵得溶月的头凸凸地疼。
“巧慧又是来作甚的?”
“江家闹出这么大的事,太尉和几位爷全去宫里告罪,老夫人瘫在榻上,管不了事,巧慧是来寻姑娘主持后宅的。”
“三舅母没法管,大舅母管不了,不是还有一个二舅母吗?”
“回姑娘,二夫人这会儿自顾不暇。”
“又是为何?”
“前夜,左相寻妻女的时候,在一块山石后,搜到了衣衫不整的二爷和二夫人,又在一座凉亭内,找到了衣不蔽体的三公子和心如。”
“……”
江正方与妻野合,被人目睹,御史闻言,必要弹劾,他哪怕不丢官,也得遭贬黜。
嫡子江明是,与母亲房里人暗地寻欢,德行有失,仕途渺茫,嫡女江旻玉身负婚约,却和姐夫苟且,即便能嫁去朱家,一辈子也见不得人。
真妙!
“怎么会这样?”溶月故作唏嘘,随口说了一句,“江家必是遭人暗算,到底是谁,手段如此毒辣?”
“是四夫人。”
“这就查明白了?”
“是。”
“怎么查得?”
“庞廷尉带人搜查江家时,在添眉苑的门前,发现了四夫人,她一见庞大人,便说全是她做得。”
丁夫人下完药,就赶去正院放火,秋水斋内的事,她根本无暇顾及,真凶另有其人。
会是戴蔚吗?
他对丁夫人有救命之恩,她本就不想活,如今大仇得报,她拿命偿还戴蔚的恩情,倒也说得过去。
可戴蔚携妻赴宴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刺史夫人也只带了两个奴婢,只这么几个人就能搅乱秋水斋?
“四舅母呢?”
“丁夫人坦诚己罪后,要撞柱自绝,但被庞廷尉拦住,带回了大理寺。”
丁夫人若是死了,秋水斋的这场祸事,罪首就是江家无疑,庞江早已勾结,不可能由着丁夫人自尽。
他得帮江家,揪出真凶。
廊上,巧慧双手叉腰,厉声怒言:“你们尽管拦着,若是因此耽误了事,你们就等着被发落吧!”
说罢,巧慧转头要走,溶月吩咐冰娘:“把人叫进来。”
“是。”
冰娘疾步向外。
走到碧纱橱下,她又顿步回首:“姑娘,奴婢落了一件事,庞廷尉搜人的时候,在中庭的龙舟上,搜到庭院管事华强和婉姨娘赤身搂在一起。”
“知道了。”
须臾,李夫人和巧慧被领进门。
“咳咳咳……”溶月拢着袖子,发出一阵沙哑的咳嗽,“我病得重,没法见礼,请三舅母多担待。”
她敢不担待吗?
秋水斋办席,本是为庆贺明庭得到天子青眼,从此将前程似锦,哪晓得,庆功宴却成了绝命宴。
李夫人静默无言时,巧慧恭恭敬敬地屈了个身:“月姑娘,婢子不想打搅姑娘,可老夫人急着见姑娘,所以——”
“我不是拿乔,实在是身上没力气,你和外祖母说一声,我稍稍坐一会儿,再去正院请安。”
“是!”
巧慧又急匆匆地走了,溶月抬眸,目光横向李夫人。
她记得前夜,她便是穿着这一身殷红底如意团花玉绸凤尾裙,眉眼飞扬地坐在席间,与人谈笑风生。
今日,她衣衫未变,神色却只剩萧索。
“三舅母寻我,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