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入席时,席上坐满了半数,她粗粗环视,见秦长风和临安同坐一席,正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其余人,按照男女分列在左右,男在左,女在右边,右一侧,赵夫人和李夫人各据一端,忙着招待朝中的贵妇人。
王夫人和丁夫人沉默地坐着。
王夫人垂着头,似乎对宴席上的种种漠不关心,丁夫人则悄无声息地目扫四方,目光对上溶月时,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人入席,李夫人一看清来人,立刻轻点垂首的王夫人:“大嫂,别发呆了,大姑娘和大姑爷来了。”
“哦。”
王夫人连忙勾唇站起,人还没全起来,大姑爷俞锦文拽着江亭玉略过王夫人,径自走到李夫人跟前:
“三婶,恭喜。”
“同喜。”李夫人笑着迎上去,“大姑爷能带着大姑娘来赴宴,真是给咱们秋水斋添光了。”
江亭玉嗔怪:“三婶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是外人似的!”
“哪敢啊。”
李夫人和江亭玉登时笑作一团。
江正华见机上前,引着俞锦文走到临漳身后,神色颇为倨傲的俞锦文一见临漳,立刻露出谄笑:
“下官见过世子。”
“什么下官,端得生分!”临漳怒骂,眉眼间却全是亲善,他指着身边的秦长风,“还不快和三殿下见礼?”
“是。”俞锦文乖顺地侧过身,给秦长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下官见过三殿下。”
“溪辞,你瞧瞧,锦文是不是像我说得,古板地很?”
“是有那么一点,哈哈哈……”
秦长风一笑,临漳也跟着大笑,这一笑,引得坐在一旁的庞家公子、朱家公子、赵家公子都凑了上来。
溶月收回视线,低眉捻起一颗果子,果子没塞进嘴,她听见有人咕哝了一句:“江七公子好福气,竟引得当朝半数权臣来为他庆贺。”
半数?
指尖骤然一松,果子从指缝滑落,滚到地上,但溶月却无心管果子,她复又抬眸,心神怔怔地落在绕着临漳的贵公子们。
一国重臣,无非三公九卿,江家是一公,庞家、朱家、赵家、俞家,全是九卿,加在一起,正是半数。
若再算上——
思绪还在蔓延,李夫人慌忙松开江亭玉,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宴席入口,笑盈盈地迎向左相嫡妻:
“韩夫人,您来了。”
“来得有些晚,还请多多见谅。”韩夫人微微一笑,把身后的女儿牵到身前,“快和李夫人见礼。”
“小女给李夫人请安。”
李夫人抬眼,目光飞快扫过左姑娘的脸。
面颊如玉盘,双眉似柳叶,眼珠黑亮,肌肤雪白,真真是好一个如花似玉的俏佳人!
李夫人满意地弯起嘴角,急急拔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戴进左姑娘手腕:“头一次见面,你别嫌弃礼轻。”
“我……”左姑娘有些猝不及防,她悄觑韩夫人,见韩夫人点了点头,才怯生生答,“谢李夫人。”
“来来来,这边坐。”
“三夫人对这未来新媳很是满意。”
林缨咕哝着,目光瞥向江明庭,见他看痴了,她忍不住啐了一声:“天下男子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溶月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想得是,如果江家再和左家结成姻亲,那围着临漳得就不是止半壁朝堂!
临漳、江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溶月一边拢袖,掩住指尖颤意,一边目光掠向临漳,他真高举着酒盏,看向贵公子的神色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诸位,请容本世子失陪片刻。”
“世子随意。”
临漳快步走出庭院,没一会儿,他牵着江旻玉,于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到宴席的上首位。
溶月的指尖颤得越猛了。
江聆玉和卫尉嫡子,江亭玉和郎中令嫡子,江花玉和内史嫡子,原来,江家以联姻的方式,把三公九卿拢到了一起!
一旦临漳和江旻玉成婚,江家拢住的势力,又顺理成章地变作临漳的势力,临漳将凌驾三公,势倾朝野!
他们在架空帝权!
“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
溶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天骇浪般地惊恐。
今夜,她绝不能作壁上观,她必须和丁夫人一道,给江家最沉重的一记打击,越是致命,越好!
“林缨,二舅母给的东西,你带了吗?”
“带着呢。”
“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是。”
戌正,宾客皆到,庆功宴开。
江正华先对江正直说:“大兄,今晚的第一杯酒,由你来敬。”
“怎么能是我呢?”江正直摆摆手,“今日是秋水斋设宴庆明庭,自然该由你这个主家来敬来客。”
江正华笑笑,又问江正方:“二兄,不然你来敬?”
“都是自家人,不必假客气,你自管敬去。”
“是。”
江正华举着酒爵,站起身:
“承蒙诸位抬爱,明庭才能略有小成,往后,还请诸位不吝赐教,多多相助,江某在此,先干为谢。”
“好——”
宾客叫好,饮下一杯酒。
“倒酒!”
奴婢们连忙上前倒酒,待酒杯又满,江正方笑盈盈道:
“除明庭得到天子赞誉,江家另有一桩喜事,那就是,陛下正式下旨,赐世子和旻玉于金秋成婚。”
“恭喜,恭喜……”
宾客们连忙举杯敬临漳和江正方,二人双双站起身,江正方躬身,示意临漳敬酒,临漳却摇摇头:
“岳父来吧。”
这声称呼,叫得江正方通体舒畅,他心想,哪怕明是不如明庭争气,但旻玉争气,也是一样得。
“八月,还请在座的诸位都来江家喝世子和旻玉的喜酒。”说罢,江正方端起酒杯,先喝尽杯中酒。
宾客们急急捧起酒爵,也饮尽一杯酒,而后,他们大笑着说:“江二爷,我们可都等着收喜帖啊!”
“好!”
喝完了酒,照理人该坐回去,但临漳却杵在人前,不见动,宾客们觉得奇怪,不由地收住喧闹。
宴席一静,临漳便道:“本世子不想打断诸位快活,可本世子有几句肺腑之言,实在是不吐不快。”
“世子尽管说。”
临漳笑笑,没有马上直抒胸臆,而是低眉,看向秦长风:“溪辞,我能说吗?”
“能。”
“好。”临漳颔首,目光斜向溶月,“先前,本世子贪心不足,得了五姑娘,还想再得个宁姑娘。
今日,本世子正式向江家道歉,并且郑重承诺,八月迎亲,只会迎娶五姑娘一人,至于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