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背弃

房中寂静,鸟儿听不懂二人之间的机锋,只管在窗下的一株桃花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溶月低眉,眼神落在几案上陷入困境的棋局,棋局之所以被困,是因为一方彻底被另一方牵制。

一如此刻,丁夫人试图牵制她。

“既酒水有问题,我不喝也就是了。”

丁夫人笑意一僵,这不是她预期中的局面,她以为溶月会着急,会慌乱,会迫不及待地抓着她,问她该怎么办。

“有三殿下护着,月儿真不一样了。”

“三殿下待我是不错。”

“呵!”丁夫人怒笑,“三殿下是能耐,可这里是江家,只要二嫂杀人的心思不死,月儿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那照四舅母的意思,我又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把想害你的人除个干净!”

汹涌的杀意,似洪浪在丁夫人眼底决堤,“除个干净”,不是她对她的劝言,而是她内心的迫切!

丁夫人想要杀尽江家!

“四舅母高看我了,以我之力,哪能除尽他们?”

“我可以帮你。”

呵……

溶月在心里失笑,她留下丁夫人,是为了把她变作一把杀人的刀,没想到,她也想把她变作一把的刀!

“月儿,你在犹豫什么?你不怕犹豫下去,叫二嫂得逞,悔之晚矣吗?”

“四舅母,先前,二舅母非要杀我,是为旻玉,如今,她知道我不会损及旻玉,便不必非要杀我。”

“哈哈哈……”丁夫人一阵狂笑,“不知道宁姑爷泉下有知,听到这话,是不是也笑得停不下来!”

“什么意思?”

“你不晓得吗?宁姑爷是二伯害死的!”

她知道江家害死了父亲,但她不知道,是谁动得手。

原来,是江正方吗?

“二嫂要杀你,从来不是因为旻玉,而是因为你是宁姑爷的女儿,她怕你终有一天,会为父报仇!”

是,她一定会!

溶月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她一边伸手抓住丁夫人的手,一边急急追问:“四舅母,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夫人又笑了:“最近,我忽然想起一桩旧事,你四舅曾在宁姑爷出事的前,在聚贤楼撞见你二舅请人喝酒。

没过两日,那人便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告发宁姑爷受财枉法。”

“林元山?”

丁夫人唇角的笑意越浓,她轻斜眉角,目光略过窗台,落向候在廊下,心神不宁的林缨:“原来月儿知道。”

“我知道林录事告发了父亲,可——”

“可他是无辜的?”

“……”

“如果林元山真是无辜,你的贴身婢子林缨,就不该瞒着你,跑去清夏堂见二嫂。”

“林缨去了清夏堂?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呵呵呵……”丁夫人发出愉快的大笑,“可偏偏,人间有时候就是这样荒唐。”

丁夫人站起了身:“二伯有没有勾结林元山,冤死宁姑爷,你只要好好审一审林缨,就一清二楚了。”

“我会问的。”

“我等你问清楚。”

丁夫人抬步而走,到了碧纱橱下,她停下步子:“忘了告诉你,林缨从二嫂手里得了一件东西,未免她不交代,月儿不妨先去搜搜她的房间。”

“多谢四舅母相告。”

“客气了,我是见不得江家如此欺你。”

如果丁夫人真有这份良善心,当初母亲跪求江家救命的时候,她、整个四房就不会立在一边,只字不言。

丁夫人走后,溶月独坐了片刻。

她早知道,林家并不无辜。

不管林元山是受制于人,还是别有所图,他去大理寺告发父亲是不容抵赖的事实,林家难逃害人之责。

当初她救林缨,一来是因为无人可用,二来,林家遭被弃,林缨心怀怨恨,她的恨能助她报仇。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寥寥几月,林缨数次为她奋不顾身,她心头的那堵高墙不由自主地出现松动,她渐渐不想对她设防。

她,错了吗?

“来人。”

林缨端着一壶茶,笑眯眯地走进房里:“姑娘,婢子煮了一壶新茶,用得是今春的第一场雨水。”

“很香。”

“婢子给您沏一杯。”

“好啊。”

林缨把茶递到她的手边,递过来的刹那,她看见几案上放着一只白色瓷瓶,她的手忽而一抖,几滴茶从杯口滚落。

“姑娘,奴婢该死。”

“你见过这瓷瓶?”

“没,没有。”

“怎么会没有?这瓷瓶和我房里装药的瓶子没什么两样,反倒是装在瓶子里的东西,不太常见。”

“哦。”

“不问我,瓶里装着什么吗?”

“婢子……可以问吗?”

“你一向好奇,何曾管过可以不可以?”

“……”

林缨的面色越僵,僵得溶月不忍直视。

“退下吧。”

“……是。”

她不希望林缨背叛她,可有些时候,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她唯一能做地,是直面背叛。

“叫止水进来。”

林缨闻言,心下更慌,她悄悄抬头,却见溶月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刹那间,林缨明白,她想瞒住的,溶月都知道了。

“姑娘,”林缨上前两步,扑到溶月脚边,“奴婢对不住姑娘。”

“你做了什么?”

“前几日,二夫人唤奴婢去清夏堂,她给了奴婢一个瓷瓶,要奴婢在秋水斋设宴的那一日,把里面的东西加进姑娘的酒水,但奴婢没答应。”

“瓶子装着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是鹅梨帐中香。”

“你既没拿,又怎么知道瓶子里装着什么?”

“是四夫人告诉奴婢的。”

丁夫人倒是忙碌。

“你是兰雪台的人,清夏堂唤你去,你可以不去。”

林缨咬唇,挣扎许久,答:“奴婢会去,是因为二夫人说,如果奴婢不去,就告诉姑娘,父亲曾诬告宁大人。”

“是吗……”

溶月长叹一声,卷起一抹讥笑。

林缨终究还是成了她的仇人。

“林缨,我拿你们怎么办呢?”

“姑娘,奴婢就算死,也不会害姑娘!

早前奴婢瞒着林家事,的确是怕您知道了,要杀奴婢,可后来,奴婢瞒您,是怕您知道了,再不要奴婢伺候了。

姑娘,林家有罪,奴婢愿意拿命来赎,可奴婢不敢在这个时候死,等姑娘报了仇,再没人能害姑娘的时候,奴婢再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