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欲加

“不知。”

“好一个不知!”江老夫人怒斥一声,“冬卉,告诉宁溶月,也告诉家里所有人,她都干了些什么!”

“是。”冬卉屈身,面朝溶月,扬声道,“今早,奴婢领着账房的赵九,去田庄和铺子请管事们来入账。

可十五个管事,少了六个。

奴婢大急,追问管事去了哪里,竟问出六个管事被月姑娘,吓得带着家眷和大笔银钱逃出了金陵!”

“啊!”

奴婢骇得失声惊呼。

“肃静。”江老夫人抬手,命人噤声,待庭院安静,她又道,“冬卉,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奴婢不敢!”冬卉伏首,“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账房的赵九,田庄的李四,皆可为证!”

“带赵九,李四!”

须臾,赵九和李四被五花大绑押上来。

“老夫人,奴婢冤枉——”

“是不是冤枉,问过才知。”江老夫人侧首,冷目斜向王夫人,“你当家,这桩乱事便由你来问。”

“是。”

王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九和李四:“是谁告诉冬卉,管事们是被吓得逃出了金陵城?”

李四抬眸:“是奴婢。”

“你怎么知道得?”

“回大夫人,赵管事来得时候,奴婢在场,他一来,就怒气冲冲地问,为何奴婢们没一人到江家入账?

奴婢们告诉他,本来年前奴婢们要来的,是二夫人说,江家事忙,她不得空,叫奴婢们过了年再说。

可赵管事不信,一个劲地说,大夫人知道奴婢们没到江家入账,十分生气,要把奴婢们全发卖了。”

“荒唐!”王夫人大怒,“赵九,我何曾说过这话?你敢信口开河?”

“大夫人,奴婢不敢!”赵九连忙磕头辩解,“是月姑娘说,大夫人震怒,要发卖管事,奴婢只是如实转告。”

王夫人又看溶月:“溶月,赵九说得是不是真?”

“不是。”

赵九一听,立刻昂起头,又急又怒地喊:“月姑娘,明明是您叫奴婢这么说得,您怎么能不认呢?”

“谁能证明我说过?”

“这——”

赵九不能答,只得扑在地上,又磕起头来,他磕得十分重,磕到额头冒血,才直起身,凄厉哭嚎:

“大夫人,月姑娘和奴婢说这话的时候,四下没人,奴婢不能证明,但——”

赵九举起手:“皇天在上,奴婢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没有扯谎,如果有,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众人抬眸,天空寂静,唯有雨声淅沥。

如果上天有神明,又怎么会无言地看着父亲被人活活冤死,又怎么会叫杀人的江家富贵依旧?

即便天有神明,神高居云端,不问人间悲惨。

奈何,百姓不懂。

奴婢和小厮们听不见雷鸣,不由地窃窃私语:“难道真是月姑娘?可她这么做,不是恩将仇报吗?”

“就是说啊……”

片刻功夫,私语声喧嚣,王夫人回眸,暗瞥江老夫人,见老夫人眯着眼睛,从容地横在榻上,她便没有制止。

过了好一会儿,江老夫人才睁开眼,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吵。”

“安静——”王夫人怒斥,目光似风刀霜剑般地刺向溶月,“溶月,是不是你命赵九,吓走了管事?”

“敢问大舅母,月儿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掌家!

我虽病着,没力气管家,但在你忙前忙后的时候,不少人跑到我跟前,说你有僭越心,是我不肯信罢了。”

“大夫人明鉴!”赵九连忙应和,“月姑娘告诉奴婢,一旦入账的事出了岔子,老夫人必然震怒,夺了您的掌家权。”

“溶月,听见没有,赵九替你招了!”

“回大舅母,月儿听见了,但,月儿还有一事不明。”

“你要抵赖?”

“若我贪得是掌家权,赵九投靠我,又图什么?”

“图财!”赵九扑进雨里,“月姑娘说,若奴婢为她办成此事,她保奴婢不死,还送奴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奴婢鬼迷心窍,背叛了江家,奴婢愿以死谢罪,但奴婢死不足惜,奴婢要在死之前,揭露月姑娘的狼子野心!”

“好!迷途知返,不枉江家待你不薄!”

王夫人怒赞,赞罢,她双手抚胸,做出一派痛彻心扉的模样:“溶月,江家对你也不薄,你怎能忘恩负义?”

“我没有。”

“赵九拿命起誓,你还敢不认?”

溶月抬手,三指朝上,如一把破山长剑,戳向天际:

“九天的神佛,地府的阎罗,我宁溶月从不曾对不住江家,若有,生,痛不欲生,死,不得好死!”

众人又望天,天上一片寂静。

“大舅母,天不降雷罚,未必是因为人没有扯谎,也可能是因为神明耳聋。”

“你——你——你简直大逆不道!”王夫人被溶月的惊天逆言,骇得踉跄两下,差点栽到地上。

“大嫂——”

李夫人急忙扶住王夫人,她一扶住人,就转头看江老夫人,老夫人眉目半挑,冷眼斜向赵夫人。

赵夫人于是站起身,走到高阶前:“溶月,便你再委屈,也不该对神明不敬。”

“回二舅母,月儿不敢。

月儿只想告诉大舅母,神明不问人间事,所以人间不得不设公堂,审是非,用如山铁证,惩恶扬善。

不然,人间将遍地都是赵九这等污人清白的恶徒。”

赵九怔愣片刻,白着脸扑进泥泞:“二夫人,奴婢不敢,奴婢没有,奴婢——”

“闭嘴!”

赵夫人怒斥,斥完,她敛眉,压下怒意。

要杀溶月,不难,难地是,杀得名正言顺,杀得一心护她的父亲,和痴迷她的临漳说不出一句话。

显然,宁溶月知道自己“金贵”,所以哪怕到了这会儿,还敢有恃无恐,可惜,今日恁她有通天本事,也是必死无疑!

“赵九,你说得是真是假,我自有分辨,无须你着急。”

“是。”

“李四,且不说赵九假借谁的威名,如何地恐吓你们,江家身为你们的主子,要发落你们,你们就不该逃!

若逃了,便是死。”

李四趴到地上:“二夫人,请容奴婢解释。”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