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夜问

江相宜眉目越沉:“正直,你立刻带人去找,动静不能大,但人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找到。”

“是。”

江正直一走,江相宜又命江正华:“明谦不经事,你去趟大理寺,想法子打点一二,切莫叫他坏事。”

“是。”

接着,他又命江正方:“你去书房候着。”

“是。”

事情安排完,他看向一众女眷:“太学考题被泄一案事关重大,在此案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家。”

女眷们惶惶屈身,乖觉退去。

溶月跟在人后,正要踏上抄手回廊,巧慧红肿着一张脸,追到她的身后:“月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

“恩。”

江老夫人立在车前,她身后的车窗大开,里面隐着一个人,溶月知道,要见她的人,其实是江相宜。

“月儿给外祖母请安。”

“你问临漳世子要过太学考题?”

“是。”

“为何问?”

“帮四舅母问得。”

“你倒是不遗余力!”

“外祖母,打探考题,是月儿不对,但月儿会问,是因为四舅母待月儿甚好,月儿想要投桃报李。”

“你的投桃报李或要害死江家!”

溶月伏首:“月儿知罪。”

车内,江相宜拢袖轻咳,江老夫人稍收怒意:“宁溶月,别以为有临漳世子护着你,江家不敢动你!

如若你敢坑害江家,不止江家饶不了你,临漳世子更饶不了你!”

她知道。

临漳娶江旻文,不为情,只为利,江家强盛,便是江宁府强盛,有人害江家,就等于害江宁府。

“外祖母,月儿不敢。

月儿为四舅母打探考题,全是为了帮明谦进太学,月儿想着,若他能进太学,对家里来说,是光耀门楣。

而且,此事世子知道,月儿未曾隐瞒。”

若不是她知道临漳知道,她能留宁溶月活着?!

江老夫人心下怒极,偏偏这怒又发不出去,正觉难受时,车里飘出一句话:“溶月,你为什么会问临漳世子要考题?”

“回外祖父,因为无奈。”

“无奈?”

“四舅母说,家中子嗣除却明谦不知考题,旁人都知道,所以,四舅母在添眉院摆宴,想让月儿借机问七表哥。

可——”

“原来如此!”江老夫人再也压不住怒气,她转头,怒问江相宜,“我说四房设宴不怀好意,你偏说我想多了,是我想多吗?”

江相宜微蹙眉角:“这等时候,你要和我掰扯这些吗?”

江老夫人拢袖,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退到一边,她一退,江相宜又问:“溶月,你除了把考题告诉过佩蓉,可还告诉过旁人?”

“没有。”

“三日之内,若有人问起此事,你只当不知道。”

“是。”

“去吧。”

“月儿告退。”

等她走远,江老夫人沉眸,伸手扶江相宜下车:“你真得相信宁溶月的话?”

“便是不信,又能如何?临漳连御赐鹤氅都给了她,摆明是要保她,这个时候,不宜和临漳起冲突。

再说,这事儿不难查,她没必要撒谎,想来问题还是出在四房。

我曾数次嘱咐你,对四房多些宽容,可你从来不肯听劝,若不是你过分苛待,他们又怎么会——”

“江相宜,是我不让你告诉四房考题地吗?明明是你自己说,明谦蠢笨,即便进了太学,也不堪大用!”

“罢了,我赶着去书房,你自便吧!”

江老夫人瞥着江相宜疾走的背影,怒气冲冲地转进回廊,急走数十步,她看到赵夫人等在廊下:

“你怎么看?”

“回母亲,媳妇觉得宁溶月不无辜。”

“你父亲不让我动她。”

“若不是母亲动手呢?”

“你是说……丁佩蓉?”

“是。”

江老夫人勾唇:“巧慧,你速速去趟添眉苑,让丁佩蓉立刻到正院。”

回到兰雪台,皇城半空的烟火还没散,溶月立在廊下,看着虚空里的火树于瞬息间绽放,寂灭。

幼年时,每逢过年,阿爹总会牵着阿娘,抱着她,一起站在家里最高的楼上,看着烟火,迎新年。

不知不觉间,烟火消逝了,林缨见她不回房,悄然走到她身侧:“姑娘,时候不早,该就寝了。”

今夜,江家无人能歇,她又哪里敢歇?

“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

“陪我下一局。”

“是。”

须臾,一张棋盘被摆上靠窗的几案,溶月执白,林缨执黑,二人对面而坐,不到一刻钟,林缨捏着一颗黑子,郁卒长叹:

“姑娘,婢子输了。”

棋盘上,白子如龙,把成片的黑子团团困住,唯有龙首的位置,尚有三分生机。

“还没输。”

“最多三步,黑子必输。”林缨苦叹,落下黑子,“姑娘爱瞧婢子输得一败涂地,做婢子的不敢不从。”

溶月失笑,落下白子,而后,林缨再落一颗黑子,溶月落白,待这一颗白子落下,林缨笑嘻嘻道:

“姑娘,您看,黑子快死了吧?”

白龙龙口大张,即将生吞黑龙。

溶月笑而抬眸,眼神斜向立在林缨身后的人:“敢问秦三殿下,您觉得黑子是到了必死之境吗?”

林缨慌忙扭头,看向身后:“奴——奴婢见过三殿下。”

“出去。”

“是。”

林缨急退,走了两步,她忽觉不对,顿步抬眸,她在秦三殿下的眼底看见了浓烈的杀意。

不能退!

她要站回到溶月的身边,可不等她挪步,秦三殿下回眸,眼中杀气化作长箭,似要将她一箭穿心!

她再动弹不得!

“林缨,听三殿下,退下。”

“是。”

林缨一退,卧房再无旁人,溶月起身,捻起被丢开的黑子,浅浅屈身:“林缨胆子小,秦三殿下别总吓她。”

“她胆子小,你呢?”

“自然更小。”

秦长风闻言,霎时被气笑了。

“为什么把考题泄给江明谦?”

“不能泄?”

“当然不能!

你明知道江明谦不善读书,得了考题也答不出来,你给他考题,便是料定四房会为他寻人破题!”

“三殿下的话,小女怎么听不明白?”

“呵!”秦长风怒笑,“半个时辰前,某的人在江家后门撞上了江正折,他说,林缨曾提点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