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心霜

“回姑娘,一年回吧。”

倒是不少。

如果不多,秦长风不会豢养死士,可即便他养了那么多的死士,上一世还是死在了回西汉的路上。

这一世亦然,因为要杀他得,不只是西汉,还有南唐,恁他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两国编织的天罗地网。

可惜了。

溶月不无遗憾地叹一声。

“姑娘不必担心,主子知道有人要杀他。”

“你说今晚?”

“是。”

“既然知道,他为何还要去?”

“奴婢不知道……或许是主子想瞧瞧,会不会有人不是来杀他的吧?”

“……”

人心是肉长的,不管现如今的秦长风有多可恶,他必定天真过,然而那些个天真被杀戮一点点抹灭了。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秦长风立在墙头,无悲无喜地说出那一句“要么活着登基为帝,要么死在登基的路上”的身影。

他的心真的不悲伤吗?

寂冷如霜的夜色下,溶月内心深处泛起一点疑虑,这疑虑似一片薄霜,悄无声息地盘在她心尖。

席上的丝竹声依旧动听,酒池里的歌舞照旧喧嚣,但朝臣面上的惶恐却像是山洪暴发前的堤坝,如临大敌。

溶月问林缨:“陛下还没来?”

“没来。”林缨摇头,“姑娘,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过去一趟。”

“好。”

溶月走到江老夫人身后:“外祖母寻小女?”

江老夫人横眉,张口欲斥,但一腔斥责在她看到溶月身上的那一件青红染金鹤氅时,骤然收住。

临漳世子竟然把先帝御赐的鹤氅给了宁溶月?

这是铁了心要护她到底了!

“外祖母?”

江老夫人强勾唇角:“喊你来就是问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回祖母,小女在二泉映月外看到几条黑影。”

江老夫人登时顾不上计较巧慧被打得事:“你没看错?”

“小女跟着黑影,一路追到了月亮门。”

“然后呢?”

“黑影不见了。”

江老夫人脸色骤变,月亮门后是南纪宫,那些黑影难道是刺客?

“这事儿你还告诉了谁?”

“回外祖母,小女谁也没说。”

“那就别说,以后也休要和任何人提起。”

宫中出现刺客,江家身为臣子,竟打算不管不顾?

“是。”

“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止水想了想,悄声问了一句:“姑娘,您为何要和江老夫人提起看见的刺客的事?”

江家要做什么,她不确定,但,金陵权臣间的明争暗斗,即将因为入学考而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江家势必被卷进巨变的洪流,一旦江家卷进去,那么,攻守之势易也,她等待许久的复仇机会来了。

“为了让江家别总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不然,攻守之势易也之际,她怎么能心无旁骛地出手?

回到座上,她先瞥丁夫人,她又忙着使唤宫婢倒酒,一杯一杯地喝个不停,然后,她睨向酒池另一侧。

上首位的几张食案依旧空置,秦长风没来,临漳也没来。

这二人该不会撕破脸,正在皇城的哪一处大打出手吧?

一刻钟前,溶月退走,北寒走进凉亭,伏首在地:“世子,刺杀失败。”

“一群废物!

本世子帮他们调开禁卫军,放他们进皇城,甚至引秦长风去给他们杀,就这样,他们还杀不成吗?!”

“世子息怒,虽说西汉派来的刺客有些无用,但有世子帮忙,他们哪怕杀不成秦三殿下,也至少该伤了他。”

“什么意思?”

“刺客的尸身被丢在城墙外,属下去看过,除了一人是自尽,剩下两人死于一招锁喉,杀他们的是个高手。”

“多高?”

“不亚于属下。”

临漳凛眉。

北寒是江宁府暗卫之首,可在皇城来去自如,金陵城内功夫不输他的,不出三个,且尽在南纪宫。

若秦长风身边有这等良才,西汉皇子要除去他,极难,一旦除不去,他便会回到西汉,登基为帝。

“世子,可要属下再寻机会,杀一次秦三殿下?”

他要杀秦长风,一则是怀疑他和月儿有情,嫌他碍眼;二来,要杀秦长风的人,极有可能成为西汉帝,若他帮忙杀了秦长风,等于送了个人情给未来西汉帝。

可如今,秦长风未必成不了西汉帝。

“不妨一试,如果还是杀不成——”

“属下提头来见。”

“不,杀不成就算了。”

秦长风若有本事称帝,他不仅不杀他,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甚至会在他登基的那一日,把宁溶月当做贺礼。

“先回席。”

临漳疾走出凉亭,赶往除夕夜宴,丝竹声近在咫尺时,幽暗小径的深处忽而飘出一声轻问:“世子也晚来?”

“谁?”

“秦某人。”

临漳怒问金桂:“为何没报?”

“回世子,奴婢不知。”

竟然不知?!

金桂的身手虽不如北寒,却也差得不多,即便秦长风身边藏了高手,高手又不能帮他掩藏行迹!

除非——

临漳收敛神色,勾出一个和往常一般的亲和浅笑,走进幽暗。

幽林后有一座假山,山上落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桌上有酒,秦长风坐在一张石凳,手里捧着一盏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凉亭。

“世子来得晚,是因为宁姑娘?”

“溪辞瞧见了?”

“昔日,世子常说,窈窕淑女,人间极乐,某过去不觉得,现在——”

“现在怎样?”

“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临漳收起笑意:“溪辞,她是本世子的!”

“谁?”

“宁溶月。”

“呵……”

秦长风轻笑,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对上临漳,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原来,真是世子要杀某。”

“……”

这话说得临漳心下陡然一震。

他先是想,溪辞居然知道他要杀他,但接着,他又想,他难道不该杀他吗?

当初,是他寻到他,要同他交好,结果,他面上和临安亲亲热热,背地里却和他的女人不清不楚!

是他不仁在先,他又何必守义!

“原来秦三殿下一直在演戏!”

“某本可以继续演下去。”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