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除夕

“先前,三殿下命小女打探考题,是为了助柳公子入太学?”

“算是。

杨柳新身为罪臣之后,没有参加院试的资格,所以,即便他的才情闻名钱塘,至今仍是个白身。

此次南唐帝开太学,讲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凡能通过入学考的学子,无论出生,皆可入太学。

一旦入得太学,学子无需遵循旧俗,非要经院试、乡试两重选拔,而是可以直接参加会试,成为进士。”

难怪四房,金陵世家的贵公子们挤破脑袋,都想入太学。

可杨柳新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以他之能,若无黑幕,必能屏雀中选,根本不需要提前知道考题。

秦长风察觉溶月心思,笑言:“顽顽是不是想问,除了杨柳新,某还把考题给了哪些人?”

其实,她不是非要知道。

只要秦长风不妨碍她报仇,她何必管他笼络了哪些人?

但是,秘密就在眼前,只用一杯酒就能换来,她又经不住这等诱惑。

“是,小女挺想知道的。”

秦长风点着满杯的金陵春:“只要顽顽再喝一杯,某就告诉你。”

“好啊。”

溶月捧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

酒一入肠,她迫不及待地开口:“三殿下把——把——”

到嘴的话,不知怎地在她的唇齿间打起结,她越是想要诉诸于口,越是不能。

“顽顽醉了。”

她怎么可能醉了?

“呵……”

一声轻笑,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翻过千重山,趟过万道水,如一团柔腻的云雾,轻轻地滑进她的耳朵。

她的心骤然失序,她蹙起秀眉,带着七分不悦三分娇嗔怒问:“秦三殿下,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秦长风横抱起佳人,倒上卧榻。

床幔低垂。

昏黄的烛火透过帘帐,映得溶月绯红色的面庞比晚霞绚烂,秦长风心尖上的那支烛火又“呲”地一声,被点亮。

他俯下身,咬着溶月的耳垂,嗓音沙哑地笑言:“顽顽,某除却把入学考题给了杨柳新,还给了——”

话未尽,溶月揽臂,勾住他的脖颈:“三殿下,良辰美景,您的废话也忒多!”

“呵……”秦长风哈哈大笑,“顽顽,这可是你不想听的,不是某不肯说,回头,你不许埋怨某。”

“聒噪。”

她吻住了秦长风。

一夜情迷。

次日,溶月没能下得床榻,她在房里歇了一日一夜,直到除夕早上,方才觉得好些。

“姑娘,左右无事,您不妨再睡一会儿。”

“睡得太久,身上僵,扶我到窗边坐会儿。”

林缨连忙替溶月披上外衫:“这位秦三殿下也忒不懂得疼人,怎么每回来都把姑娘折腾地够呛?”

天下男子,哪有不好色得?

尤其皇室贵胄,无一不是年纪轻轻,后宅却百花齐放,奈何秦长风生在南唐,行事不宜德行有失,否则,西汉容易以此为借口,废了他。

所以,他不得不压制本性,做个不近女色的君子。

可男女之事,不压抑还好,风调雨顺,压抑过了头,便易如山洪爆发,至天崩地裂,山河变色。

唉……可怜了她。

溶月扶着酸涩的腰,推开了窗。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照得兰雪台一片透亮,也把偷觑卧房的奴婢们的眼睛照得一清二楚。

“我一日不曾出门,可有人来打探?”

“回姑娘,打探的人不少,不止英兰问过,各院的暗桩问过,连江宁府的奴婢都旁敲侧击过好几回。

不过,请姑娘放心,无论谁来问,婢子们都是同一句话,姑娘去望楼赏景的时候吹到风,一时脑热,起不来。”

“嗯。”

说了会儿话,冰娘拐进房里:“姑娘,辰时将过,大厨房没来送膳,请姑娘准奴婢去前头催催。”

林缨顺嘴吐出一句:“今日是除夕,想来大厨房一时顾不上。”

“又胡说!

江家不同寻常人家,一过午时,主子们便要奉诏进宫,和皇家一起迎新年,大厨房哪有可忙的事?”

“这么说,咱们姑娘要进宫了?”

“……”

冰娘立时无言以对。

宁家尤在时,溶月都不曾入过宫,何况宁家没了?

过了一刻钟,巧慧提着食盒,领着两个奴婢,走进兰雪台。

英兰急急奔下回廊,迎了上去,她一边伸手接过食盒,一边问:“嬷嬷,今儿个怎么是您亲自来?”

“月姑娘呢?”

“在房里。”

“去禀一声。”

“是。”

英兰刚应下,冰娘走到廊下:“不必禀了,姑娘让嬷嬷进去。”

巧慧几人走进卧房:“奴婢们给月姑娘请安。”

“有事?”

“回姑娘的话,今日一早,天子送来圣旨,宣江家主子们午时进宫,老夫人说,让月姑娘同去。”

说着,巧慧示意婢子们把东西拿上来。

“老夫人还说,四姑爷和四姑娘故去未满一年,姑娘入宫不宜穿得太喜庆,让姑娘穿得素净些。”

“外祖母有心。”

“请姑娘早些梳妆,莫要耽误入宫的时辰。”

“好。”

巧慧一走,林缨急忙凑到几案旁,看江老夫人送来的东西:

“姑娘,这套白玉制的步摇、耳坠、项链,还有镯子,无一不是晶莹剔透,温润细腻!”

“恩。”

“姑娘,江家怎么突然待您这么好了?”

是啊,为什么呢?

她入过勾栏,身家不清白,江家又历来在乎脸面,怎么可能把她带去宫里丢人现眼?

林缨看完首饰,又抖开月白牡丹花纹锦长上衣。

“姑娘,这衣裳上的珍珠个头好大,该不是南海珍珠吧?欸——右边袖口怎么少了一颗珍珠?!”

她低眉一看,袖口上果真少了一颗珍珠。

又有人进了兰雪台,冰娘进门禀告,却被林缨手里的衣裳惊住:“这——这不是先江宁王妃的衣服吗?”

“你没看错?”

“回姑娘,奴婢不会看错。”

衣裳和首饰是江宁府送来的?

若是如此,那倒是能解释江家为何愿意带她去宫里丢人现眼。

“姑娘,四夫人来了。”

“请。”

“是。”

未几,丁夫人如一阵狂风,迈过门槛,奔到坐榻前,一把抓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