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世子,是有的放矢。”
“怎么说?”
“家中丑事,小女原不该告诉世子,但事关月妹妹,小女不敢隐瞒。”江旻玉侧首,“虞姑娘,可否请你暂退?”
“是。”
等虞沅芷和一众奴婢退走,高台再无别人,江旻玉才又开口:
“四房设宴那一日,四姐姐不仅把明庭和月妹妹锁在书房,还在房里烧了魅香,郎中说,那香非鱼水之欢不能解。
明庭没有大碍,是因为婉姨娘,可月妹妹无碍,又是因为谁?”
临漳沉默半晌,答:“本世子知道了。”
“世子可是怀疑——”
“没有。”临漳声色极冷地打断江旻玉,“来人,送五小姐回清夏堂。”
“小女告退。”
江旻玉退到楼道,婢子文巧迎上来:“小姐,明明您才是世子妃,世子怎么能这么不把您当一回事?”
临漳世子不把她放在眼里,表明他心里的愤怒已经大得叫他顾不上礼规,他越是愤怒,宁溶月越没有好果子吃。
江旻玉从容地卷起唇角:“无妨。”
走了两步,她看到候在一扇窗扉后,似在等她的虞沅芷。
“五姑娘有礼。”
“嗯。”
世家正妻,须得有容人之量,如果江宁府后宅的女人各个都似虞沅芷,知道尊卑,她全能容得。
“去伺候世子吧。”
“是。”
虞沅芷垂眸应下,人却立在原地,目送江旻玉走得看不见人影,才转过身,回到望楼的最高处。
“世子,五姑娘说了什么?”
“你去过风月居?”
“是。”
“那里如何?”
“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无一不精巧。”
“你觉得那地方像是溪辞喜欢地吗?”
虞沅芷面露错愕:“世子,您真怀疑秦三殿下是风月居的主子?”
“不能怀疑吗?”
“奴家不敢。”
虞沅芷不敢驳,但心下却不以为然,因为秦三殿下风姿卓绝,绝不是宁溶月这等浪女能蛊惑的。
“你不觉得风月居三字别有意味吗?月,恰好对上了溶月,风,又对上了谁?”
秦长风!
“可……怎么可能呢?”
“为何不能?”
当然不能!
宁溶月算什么东西,怎可能叫三殿下倾心?!
可临漳世子却说:“像是月儿这样的女子,任何男子遇上,都难免心旌荡漾。”
这话……又是几个意思?
晚间,金陵飘起雨,雨丝纤细如线。
溶月盘在坐榻,听着雨滴空阶,忽而心血来潮:“林缨,上一壶酒。”
“姑娘想喝什么?”
“金陵春。”
“是。”
林缨在火炉上架起铫子,待水温渐暖,她把酒壶放进铫子,不过须臾,金陵春的香气就盈满卧房。
“姑娘,酒好了。”
“先来三杯。”
“多了吧?”
多?
昔年在长春馆,她曾陪绿竹和五个郎君喝过一夜酒,喝到最后,绿竹倒了,五个郎君昏了,只有她一人清醒如故。
如今,绿竹是在钱塘,还是在来金陵的路上?
“姑娘,酒来了。”
“好。”
她端起杯盏,连饮三杯,待空杯放上几案,林缨才缓过神,目瞪口呆地叫道:“姑娘,豪饮易醉!”
“不会的。”说罢,她举着空杯子,“再来——”
话未说完,她被林缨身后的人影惊住。
难道,她醉了?
否则,她怎就看见了幻象?
溶月伸手,正想揉揉迷糊的眼,却听人影戏言:“顽顽好兴致。”
林缨慌忙转身:“奴——奴婢见过三殿下。”
“退下。”
“是。”
房里霎时一片静谧,只有炉子里的炭火“呲呲”作响。
秦长风在溶月的呆愣中,优哉游哉地取出酒壶,把几案上空置的三个空酒杯逐一添满,接着,他举起一盏酒:
“敬顽顽。”
“杯子小女喝过了。”
“是吗?”
秦长风轻挑眉角,先是抛给溶月一个媚眼,然后薄唇沾上杯盏,饮尽一杯酒,酒未入肠,他陡然探出半身,吻住了她。
“呜——”
她被迫张开嘴,这一张,甘美的金陵春,从他的唇齿渗进她的唇齿,滑过喉咙,如一团灼热的火,烧得她五内灼灼。
溶月猛地推开他。
“秦三殿下,您怎么又来了?”
“不能来?”
“白日,临漳世子已经疑心三殿下和小女私会,如今若再叫江宁府的奴婢瞧见三殿下在此,那——”
“顽顽担心某?”
将一问出口,秦长风迫不及待地弯起嘴角,犹如那偷得腥味的野猫,露出难以抑制的得意微笑。
溶月垂眸,声色略低沉地问:“三殿下盼着小女忧心?”
他不曾盼过,也不觉得她的忧心能叫他欢喜。
可今日在望楼,临漳生疑,对他生出杀意,顽顽拍案而起,为他解围的刹那,他又觉得,能被她忧心,似是不错。
“顽顽的忧心,令某心甚慰。”
这话叫溶月的心骤然间变得极冷。
他是慰了,可她呢?
为了叫她忧他,为了得些欣慰,他全不管临漳会不会生疑,会不会因生疑勃然大怒,甚至杀了她!
秦长风不知溶月心思,他唇角的笑意因为酒气越发浓郁,只听他哑着嗓子,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许,轻问:
“顽顽,你懂某的意思吧?”
昏黄的烛火下,秦长风眉眼弯弯,眼底的欢喜正要满溢,仿若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仓惶间撞上一姑娘,忽而情窦初开了。
“三殿下喜欢小女?”
“……”
秦长风笑容微滞。
喜欢?
自问的下一刻,秦长风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让他的心尖变作一根风中火烛,颤抖到无以复加。
他蓦然松开溶月,退到几案另一侧。
夜色,顷刻转为寒凉。
隔着几案,溶月抬眸扫过对面之人的眉、眼、鼻、唇。
秦长风无疑是好看的,比她上一辈子见过的任何公子都更好看,也比她遇到过的任何公子都无情。
他当然不可能喜欢她,她这么问,也不是期盼他能喜欢她,她只是厌倦了他在她面前假作情深的模样。
“秦三殿下,小女不曾为殿下忧心,也不会为殿下忧心,比起为殿下忧心,小女更加忧心自己。”
淡漠到极致的口吻,冷酷到极点的说辞,冻得秦长风如火烛般的心尖寂冷如冰,他恶狠狠地瞪着溶月: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