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虚情

她就说,丁夫人来,怎可能真来看她?

丁夫人来,是为考题。

“那一日,七表哥正要说出考题,四姐姐锁了门,月儿一时心急,便顾不上再问考题。”

丁夫人脸色一沉。

四房肯花大笔银子宴请上三房,不是真想请人吃席,而是想借着溶月,从江明庭口中骗出考题。

可银子花了,考题却没探出来,还累得四房被整个江家记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丁夫人气地要骂人,可她人在兰雪台,不仅不能骂,还得端着体面,这一番违心憋得她又落下一行泪。

“四舅母怎么哭了?”

她能不哭吗?

她真想对溶月吼一句,江花玉锁了门又如何,只要能骗出考题,就算叫明庭占些便宜,那也是一本万利!

反正她早不清白了!

偏偏这些话,她说不得,因为她再不清白,却得了临漳世子的欢喜,四房要翻身,还得指着她。

万千郁猝化作一声长叹:“还不是被你四舅气得。”

“四舅怎么了?”

“四房闹出这么大一桩祸事,你四舅竟两日不见人,昨儿个好不容易回趟家,却是问我讨三千两银子!”

“这么多?”

“可不就是吗?!

我说没银子,他还不肯罢休,非要我告诉他太学的入学考题是什么,彷佛考题能换三千两银子似的!”

这还真说不准。

先前,她以为江正折去千金坊豪赌,是想赚钱,为明谦买考题,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养外室。

如果单是为了银子,他不必探究考题,除非,考题能换银子。

若四舅知道考题,会把考题卖给谁?

溶月下榻,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考题,然后把纸递给丁夫人:“这个,四舅母收好。”

“这是……?”

“考题。”

“欸?!”丁夫人不敢置信地瞪着纸条上的一行字,“月儿刚不是说,没来得及问出考题是什么吗?”

“七表哥是没告诉月儿,可临漳世子告诉了月儿。”

“太好了!”

果然靠着溶月,四房早晚能翻身!

丁夫人急急下榻:“月儿,我这就把考题拿给明谦!有了考题,明谦便能入得太学,只要入得太学,他必平步青云!”

“四舅母留步。”

“月儿还有什么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是舅母能办成的,绝无二话。”

“非月儿有事,而是今日已是二十六,后日太学开考,月儿担心两日,不够明谦写出一篇好文章。”

丁夫人的笑意僵在唇角。

明谦懒散,哪怕她竭力督促,他的书还是读得乱七八糟,以他的能耐,莫说两日,便是两年,都难。

“不然,四舅母让明谦去问问七表哥?”

江家不肯把考题泄给四房,便是不想明谦入太学,明谦若去问,不仅得不到考题,还会引来父亲的质问。

她不怕父亲质问,只怕父亲禀明圣上,临时改了考题,夺走明谦好不容易谋来的机会!

“月儿放心,天下不只有江家人会读书,只要考题无误,我总能寻到法子的。”

说罢,丁夫人再也不肯多待一刻,急冲冲地走了。

丁夫人走后不久,林缨送来一盏热茶。

“姑娘,四夫人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高兴不好吗?”

“好。”林缨笑答,答完觑着溶月又道,“姑娘似乎也很高兴?”

天子重太学,得入太学的学子,来日皆是天子门生,可时常进出宫闱,若有人获天子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所以,江宁府、江家及金陵世家,甚至秦长风会如此在意太学。

原本,只有江宁府和江家知道考题,他们想借此笼络谁便可笼络谁,但秦长风得了考题,两江就难如愿。

现在,她又把考题泄给四舅,四舅为谋财,定会卖给更多人,金陵的这一池水,必将变得浑浊不堪。

若能惹得天子震怒,那——

想到这里,溶月再也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呵呵大笑。

笑着笑着,一阵冷风拂过窗台,卷得杯沿上的热气骤然溃散,也冻住了她脸上难以自持的大笑。

“不对。”

“姑娘是说茶不对?”

秦长风点过她,要探考题,须从四房下手,接着就出了江正折输银一万两,被千金坊扣下的乱子。

显然,秦长风和江正折有来往。

如果说,江正折得了考题,先去寻秦长风,这考题还能不能泄得满城尽知?

“林缨,附耳过来。”

“是。”

“你速速走一趟四房,然后……记住了吗?”

“记住了,姑娘。”

“去吧。”

“是。”

林缨飞快转身,疾步绕过碧纱橱,她走得太快,等瞧见碧纱橱后的冰娘,已经来不及避开。

二人撞在一处,冰娘不悦地卷起眉:“你慌什么?”

“对不住,冰姑姑。”

林缨急急道歉,错身而去。

冰娘立在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卷起眉毛,她想了想,回身问:“姑娘,可是您吩咐林缨去办什么事?”

“给四房送银子。”

“又送?”

“嗯。”

“姑娘,四房是个喂不饱的主,若丁夫人每回来要银子,您都给,那以后她只要缺钱,定来寻您。”

“最后一回。”说完这句,她岔开话题,“冰姑姑,你着急进来,是不是有事?”

“回姑娘,巧慧来了,说是老夫人要见姑娘。”

“好。”

溶月披上鼠皮大氅,捧着一只暖手炉,去了正院,到了廊下,巧慧没让她等,直接掀开门帘:“月姑娘,您请。”

进了门,她看见江老夫人端坐在榻上,一副等候已久的模样。

“月儿给外祖母请安。”

“佩蓉去过兰雪台了?”

“是。”

“她是不是告诉你,江宁府送来一份聘礼,问江家有没有把聘礼送去兰雪台?”

“是。”

“我就知道!”

江老夫人愤怒地拿起几案上的册子,甩给身侧的小丫鬟:“还不赶紧把聘礼单拿去给月姑娘瞧瞧?

晚了,有些人还真以为江家要贪聘礼呢!”

丫鬟颤巍巍地递上册子:“月姑娘,请您过目。”

溶月扫了一眼册子,没有伸手接。

“外祖母,四舅母是说要替月儿来正院问问聘礼的事,但月儿没让,因为月儿知道,江家不会贪这点聘礼。”

“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