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丁夫人被引进门,她一见溶月,就提袖抹泪:“月儿,瞧见你没事,舅母的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她被禁的那一日,丁夫人来过一回,她来看她,与其说是担心她,不如说是担心她会牵连四房。
所以,她来过一回,便再没来过第二回。
“叫四舅母担心了。”
“担心算什么?”丁夫人哭得越发伤情,“舅母只恨自己没本事,只能眼看着江家人欺负月儿!”
“都过去了。”
“对对对,都过去了。”丁夫人连连点头,“如今,月儿安然无恙,害月儿的人又都受到严惩,实属雨过天晴。”
“事情查明白了?”
“早查明了,而且是查得一清二楚!”
“哦?”
眼见溶月生出兴趣,丁夫人连忙爬上榻,挨到她的身边:“罪魁祸首是花玉,她见不得月儿富贵,撺掇巧玉,坑害月儿。
不过前日,她已叫大嫂送去家庙思过,不到出嫁,不得回家。”
罚得挺狠。
如果江花玉只是坑她一人,江家最多骂上两句,以儆效尤,偏偏她没害到她,反倒害得江明庭十分狼狈。
要不是她被定给了庞家,以李夫人的脾气,焉能轻易善罢甘休?
“六姐姐呢?”
“巧玉怎样,我倒真不晓得,不过,你三舅母一向脾气大,巧玉是她房里人,她没可能轻饶的。”
“四舅母说得极是。”
“唉……就是可怜了春玉。”
“八妹妹伤得很重吗?”
“伤势倒不重,就是伤在脸上,要留疤,不过,我听说二嫂差人送去了雪花生肌膏,可能没大碍。”
雪花生肌膏是稀罕物,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不是想有就能有,若非如此,先前大姐姐和赵夫人讨要,赵夫人不会不给。
江春玉受伤,一来和二房毫无干系,二则春玉是个不得宠的庶女,赵夫人没道理送出雪花生肌膏。
“清夏堂和秋水斋果然要好。”
“呵。”丁夫人嗤笑,“月儿说错了,清夏堂和秋水斋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明庭出事,我敢说家里最高兴地是二房,因为明庭不中用了,江家就再没人能和明是一争高下!”
的确是这个理。
“若是这样,二舅母为何要送八妹妹雪花生肌膏?”
“因为经花玉这一闹,巧玉等于是废了,若春玉再坏了脸,江家不就没了能高嫁出去的姑娘了吗?”
高嫁?
抛开庞家嫡长子身患隐疾不谈,江花玉嫁给庞家嫡长孙为正妻,的确是高嫁。
然而,此事不能被抛开,所以对江花玉来说,不是高嫁,但对江家而言,这桩婚事却一点不差。
江家用江花玉解了庞家嫡长子娶不到良妻之急,进而得到庞家的感激不尽,江庞之谊从此稳如泰山。
可江家为何这般急于笼络庞家?哪怕是牺牲江花玉的终生亦在所不惜?
溶月思绪纷飞间,耳边响起一阵哭泣,她侧首一瞥,发现丁夫人又哭上了,她立刻递给冰娘一个眼色,示意她们退走。
等房里没了旁人,她才作势关切地问:“四舅母,莫不是江家又为难四房了?”
“岂止是为难?!”
丁夫人抬眼,目光里尽是恨意:“明庭出事,明明赖花玉和巧玉,可母亲非说,要不是四房办宴,明庭不会出事!”
先前,四舅身陷千金坊,江老夫人没能把人除去,已是十分懊恼,如今又逮到机会,怎可能放过?
“母亲怨四房也就罢了,连长房和三房都端得不讲道理,一起挤兑四房,四房眼看是要活不下去了!”
“四舅母委屈。”
“本来是委屈,但今早,托月儿的福,舅母出了口恶气!”
“我?”
丁夫人泪意一收,既惊诧又着急地问:“莫非月儿还不晓得,今日一大早,江宁府给江家下聘了?”
“世子给五姐姐下聘,月儿晓不晓得,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江宁府送来的是两份聘礼,且是两份一模一样的聘礼,一份当然是给旻玉的,但另一份却是给月儿的。”
“——”
溶月惊住。
自古以来就没有夫家给陪嫁准备聘礼的道理。
江宁府备下两份一模一样的聘礼,等于是在告诉江家和金陵人,对江宁府而言,她和旻玉是一样的。
“月儿是不知道,聘礼送进门的时候,整个二房的脸色有多难看,可哪怕二房气死,也不敢和江宁府论理!”
不对。
江宁府仗着江宁王以命救驾的功劳,是得了天子许多偏爱,可江相宜是帝师,亦是南唐最有权势的太尉,江家怎就不敢同江宁府论理了?
江宁府敢对江家有恃无恐的,必然另有缘由!
到底是什么呢?
“月儿,江宁府的聘礼难道还没送到兰雪台吗?”
“没。”
“不应该啊。
旻玉的那一份聘礼,早被送去清夏堂了,你的这一份就算晚个一时半刻,也该被送过来了。”
丁夫人一咕哝完,抬手怒拍几案:“不行,我得叫人去打听打听,可不能让人昧了月儿的聘礼!
青莲——”
青莲急忙进门:“是,四夫人。”
“你速去问问,月儿的聘礼送去哪里了?”
“回四夫人,月姑娘的聘礼被抬进了正院,婢子问过正院的奴婢,说是老夫人的意思。”
“知道了。”
丁夫人拂袖,遣退青莲。
“月儿,江宁府送来的聘礼,江家便要替你收下,也该先叫你去瞧一眼,可江家不仅没让你瞧,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只怕他们是不想把这聘礼给你了。”
“恩。”
眼看溶月心平气和,丁夫人急得跳起:“不行,舅母得去趟正院,帮月儿把聘礼讨回来!”
“四舅母,别——”溶月拽住丁夫人,“四舅母此去,莫说讨不回聘礼,只怕还要被外祖母一顿训斥。”
“那就算了吗?”
“不算又能如何?”溶月眼眶一红,“月儿能住在兰雪台,全仰仗江家慈悲,月儿若不懂得惜福,那……”
话未说尽,泪水已从脸颊滑过。
“太憋屈了!”丁夫人怒骂,“全怪江花玉,若不是她坏事,月儿说不得已经探到太学的入学考题!”
念罢,丁夫人抬眸,目光扫向她:“是吧,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