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娘屈身:“回世子,是江老夫人让奴婢回来得。”
“为什么?”
“江老夫人说,月姑娘德行有失,不配做五姑娘的陪嫁,等过个两日,江家会另择一女做陪嫁。”
“好一个江家,竟敢对本世子阳奉阴违!”临漳勃然大怒,立刻命车夫,“掉头,本世子要去江家!”
冰娘急言:“世子且慢。”
“你也敢拦本世子?”
“奴婢不敢,只是有些事情,婢子须得和世子说明白了,不然,世子去了江家,未必讨得到好。”
“说。”
“月姑娘被定为陪嫁后,江家诸事不宁。
前两日,江四爷大难不死,四夫人一高兴,在添眉苑摆下庆祝宴,邀请江家上三房的人去吃席。
吃到一半,公子和姑娘们各去醒酒,不到半个时辰,婢子慌忙来禀,说八姑娘栽下台阶,摔破了脸。
夫人们急忙赶去,却听见书房传来怪声,待闯进去,她们发现七公子身中魅香,正和房里的姨娘颠鸾倒凤。
可——”
“停。”临漳不悦地卷起眉角,“你说的这些和宁姑娘有什么关系?”
“回世子,因为按照算计,身中魅香,和七公子在房里颠鸾倒凤的人不该是婉姨娘,而是月姑娘!”
兰雪台的卧房内,临漳回过神,不解地问溶月:“那一夜,你房里分明没有人,为何要骗江家是本世子和你私会?”
“呵……”溶月轻笑,笑声苦涩胜黄连,“父亲被冤,母亲悬梁,小女虽能苟活,却被充入勾栏。
可叹这一遭沦落,叫小女身上的污秽,再难被洗清,即便,宁家冤屈被平,即便小女得入江家,亦然。”
溶月抬眸,盈盈泪目对上临漳:
“世子,小女虽然身份低贱,却不愿意做那任人踩踏的草芥。
添眉苑的家宴上,有人将小女诓进书房,把小女和江明庭锁在房里,又用烈性春药,想让小女和他一晌贪欢。
小女宁死不从,可江明庭视而不见,他敢轻慢至此,强要和小女欢好,不正是因为也轻贱小女吗?
为脱困,小女不得不狠扎自己,翻窗而逃,可饶是如此,江家人还是不依不饶,甚至疑心小女和旁人——”
哀诉未尽,泪水又决堤。
溶月抬起衣袖,抹去泪水,可旧泪未干,新泪又落,但她不在乎,倔强地,一次又一次以袖抹泪。
“世子,小女力微,若不以世子之名震慑江家,小女怕终有一日,江明庭或者谁便敢堂而皇之地踏进兰雪台,对小女——”
溶月再也说不下去。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垂于梁上的腰带,然后扶着墙缓缓站起身:“也许,只有黄泉才是小女的归处。”
她抬步,走到小几旁,又一次踏了上去。
“不要——”临漳冲过去,搂住溶月的腰,“宁姑娘,不要!”
溶月摇摇头,拂开临漳:“世子不必拦小女,天下人虽多,却无人能护小女,倒不如死了干净。”
临漳眼神一闪,想起幼年,他跪在母妃身前,跪求她不要死,可母妃却道,天下虽大,却无人能护住她。
他忽而愤怒到无以复加!
过去,天子欺他弱小,故而能逼得母妃自绝,如今,他长大成人,如何还能由着人逼着溶月自绝?!
“谁说天下没人能护住姑娘的?!”
问声未落,窗外亮起一片灯火。
江老夫人领着一众江家女眷,急急冲进庭院,到了廊下,她顿住步子,神色肃杀地吩咐赵夫人:
“喊话吧。”
“是。”赵夫人颔首,冷然扬声,“房里的公子,请速速移步回廊,否则,江家要率人冲进去了!”
溶月闻声,嗤笑两声:“世子,您快些走吧,莫要叫江家逮住,为小女开罪江家,不值得。”
“没——”
临漳欲再表决心,赵夫人却迫不及待地催促:“房里的公子,请立刻出来,不然,江家真要冲进去了!”
临漳沉眸,目色如霜。
冰娘同他说起宁溶月为求自保,欺骗江家说他曾到兰雪台和她私会,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悦的。
毕竟知道廉耻的女子,都不会这么说,但——
他看着窗外那足以照亮半片天际的灯火,心道,便女子再知道廉耻,碰上滔天权势,又能如何?
“宁姑娘,有本世子在,今夜无人能伤你,来日,亦无人敢伤你。”
临漳转身,走到门后,隔着门扉,他沉默地看着院中,因为他想看看,江家人究竟敢不敢冲进来!
赵夫人的确有些犯怵,她小声问:“母亲,房里的人不出来,会不会因为里面的人是临漳世子?”
江老夫人回身:“这就要问临安郡主了。”
人摸进江家的那一刻,相宜立刻命人去江宁府请世子,但奴婢没有请到临漳,却请来了临安郡主。
“不可能!”临安怒答,“午后,溪辞哥哥到江宁府,请阿兄同去黛水冬钓,他怎么可能在江家?
宁溶月敢污蔑阿兄清誉,你们江家容得,本郡主却容不得!”
临安抬步,冲上回廊,一脚踹开房门,然而下一刻,她却叫立在门后的临漳惊得目瞪口呆:“阿——阿兄,你怎么在这儿?!”
临漳不答,目光越过临安,扫向江老夫人,只见他轻勾唇角:“本世子孟浪,叫江老夫人见笑了。”
江老夫人面色转白,她急忙低眉,打算命巧慧去请江相宜,但她才低下眉,院外响起一道寒声:
“世子的确孟浪。”
“唉……”临漳长叹一声:“都怪江太尉至今不肯允诺,让宁姑娘陪五姑娘一道,嫁去江宁府。
江太尉不肯松口,本世子又思念成疾,万般无奈,本世子只能学那梁上君子,来江家偷香窃玉。”
这话落进江相宜耳朵,差点没把他气死!
他知道临漳不像话,但他一向小事昏聩,大事清明,怎么这一次因为宁溶月,竟做出如此荒唐事?!
临漳彷佛不知道江相宜有多怒,他又说:“既太尉舍不得月儿做陪嫁,不如本世子明日下聘,先把月儿抬回去?”
“阿兄——”
“闭嘴。”临漳怒斥,斥声凶厉,骇得临安顷刻间红了双目,“身为江宁府的郡主,难道你要胳膊肘往外拐吗?
今日阿兄是叫江家被逮了个正着,无伤大雅,可来日,阿兄若在别处叫谁逮个正着,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