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疑云

溶月回眸,目光淡漠:“难道秦三殿下愿意?”

他自然不愿意,顽顽也知道他不愿意,但他不喜欢她对他的笃定,于是,他张口,打算说一句“愿意”。

可话没来得及出口,溶月又一次甩开他:“秦三殿下,你不走,不是要和小女共死,而是心知走不了。

三殿下敢横卧床榻,是因为三殿下在赌,赌只要小女不想死,便一定会拦下赵夫人,叫她进不来。”

“……”

秦长风的沉默,让溶月知道,自己猜中了。

所以将才,她怎会糊涂到,疑心秦长风对她生出了情愫?

就这等机关算尽的伪君子,哪里会对什么人生情?便有一日,他能对一个姑娘动心,也会因为权势,毫不犹豫地弃了她。

幸好,她只是怀疑秦长风对她生出情愫,而非怀疑自己对他生出情愫。

溶月拾起衣衫,披在身上,而后抬步向外,她才走出一步,便脚下发软,差点栽到地上。

冰娘急忙上前:“姑娘,奴婢扶您。”

“恩。”

院中,风雪横斜,暗沉的夜色,被数十婆子提在手里的更灯照得亮如白昼。

“好大的阵仗!”

“姑娘,来兰雪台的,远不止院中人。”

不止院中人?

溶月举目,兰雪台外,暗沉的树丛里,似是盘着一团浓郁的黑影,影之重,犹如爬出地府的恶鬼。

难道——

她立刻敛眉,望向回廊,赵夫人眉眼略显局促,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院外,见此,她心下的三分猜测变作七分。

“冰娘,你守在门前。”说完,溶月眼眶一红,踉跄地扑到赵夫人身前,“月儿给二舅母请安。”

赵夫人被扑得猝不及防,但她只失神片刻,便回过神,先以眼角暗瞥冰娘,然后伸手扶起溶月:

“这是怎么了?”

“二母舅来寻我,可是要什么要紧事?”

“添眉苑出了点岔子,奴婢寻遍苑中上下,尽不见你人,母亲心急如焚,命我去各院搜寻,却不想,你早早回了兰雪台。”

赵夫人扭头,朝廊下招手:“林缨,你家姑娘在自给儿房里呢。”

林缨奔上回廊:“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受了一点伤。”

“伤?”赵夫人急蹙眉,“伤在哪儿?怎么伤得?谁伤得?”

溶月低垂左肩,露出被血色浸染的半肩:“回二舅母的话,没人伤月儿,是月儿自己拿簪子扎得。”

血色固然淋漓,但赵夫人的眼神却定在颈下,那被衣衫半遮半掩的一点红。

她又一次轻挑眉角,扫向卧房。

看来,宁溶月的房里真藏着人。

“月儿,无端端地,你为何要扎自己一刀?明庭、春玉、婉姨娘究竟是被何人所伤?是不是你?!”

江春玉也被伤了?

江春玉是和江巧玉一道出得门,若江春玉被伤,只可能是江巧玉动得手,可二人同出一房,关系亲厚,怎会——

“二舅母,不是我。”

“若不是你,你为何要一个人偷偷潜回兰雪台?”

“因为月儿不走,会害了七表哥。”

“什么意思?”

“昨夜在席上,四姐姐喝多了,领着我们去后头消酒,可才到后头,我们就被明谦喊进书房玩飞花令。

飞花令玩到一半,六姐姐拉着八妹妹,同去登东,她们刚出书房,我们听到八妹妹发出一声惨叫。

明宏和明谦立刻出去查看,这一去,二人再没回房。

四姐姐急了,立在门前不停地张望,可望着望着,她突然跑出书房,把月儿和七表哥锁在了房里。”

“竟有这等事?!”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人在房里烧了魅香。

这是有人要拿月儿坏七表哥的名声!可江家对月儿恩重如山,月儿怎么能叫人坏了七表哥的锦绣前途?

所以,月儿拿簪子扎伤自己,翻窗而逃。

才出书房,月儿撞上来寻七表哥的婉姨娘,月儿心道,有婉姨娘在,七表哥定可无虞,于是趁着理智还在,跑回了兰雪台。”

说到这里,溶月心急地揪住赵夫人衣袖:“二舅母,难道月儿走了,还是没叫七表哥逃过一劫吗?”

赵夫人的眉目又紧。

添眉苑的祸事究竟怎么回事,她还没查明白,但,宁溶月的回答对比她已经知道的,毫无破绽。

她能对答如流,要么是她谋划了此事,要么是她猜出了一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足够令人心惊。

因为,她才十六岁。

又或者,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

赵夫人又一次抬眉,眼神扫过仿佛一尊门神,横档在房门下的冰娘。

房里的人还在不在?

若在,他是谁?

寻思中,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赵夫人转头,看到李夫人领着两个人,奔了进来。

她到了廊下,先看溶月,目色之复杂,一时间难以言说,而后,她冲赵夫人点点头:“二嫂,借一步说话。”

“好。”

两人双双转身,走了两步,李夫人回头,对溶月说:“天寒地冻,你先回房处理伤口,等晚些时候,我让人送支雪花生肌膏过来。”

“谢三舅母。”

“不必。”

李夫人又冷下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缨瞅着她的背影,不解地咕哝:“姑娘,三夫人莫非是在关心您?可这关心也忒冷淡了些吧?”

李夫人怎可能关心她?

她不过是知道,添眉苑的算计和她无关,且知道是她及时抽身,才没叫江明庭本就不堪的名声雪上加霜。

“你随二舅母来,是被人喊去问话了?”

“是,二夫人问婢子,是谁让婢子去报信的?”林缨老实回答,答完又飞快补道,“姑娘放心,不该说的话,婢子一句没说。”

“你怎么答得?”

“婢子说,四姑娘有命,婢子身为春泽堂的人,自当遵从四姑娘的命令,去前头报信。”

“答得不错。”

溶月笑笑,回进房里,她一进去,便看到秦长风衣衫齐整地隐在窗后,目光顺着窗户缝隙望向院外。

林缨捂唇,失声惊呼:“三——三殿下?!”

秦长风闻声,不悦侧首:“出去。”

“是。”

待房里没了别人,溶月淡问:“秦三殿下还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