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不大,南窗下放着一张堆积如山的书案,书案的墙边是一排书架,架子上的书摆得快要溢出来。
此刻,书房中央烧着个火炉子,炉上挂着个铫子,铫子的壶口被酒气冲的“咕咕”响。
江明谦领着江明庭、江明宏立在炉子一侧,学金陵世家子弟,朝她们几个人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
“几位姐姐有礼。”
江巧玉轻笑:“莫不是知道这回咱们带了个状元之女,怕了?”
“才没有!”江明谦昂首,指着身侧的江明庭,“你们有状元之女,咱们有未来的状元郎!”
“再比一场?”
“比就比!”
一群人围炉而坐。
待婢子替公子和姑娘们全倒上酒,江明谦急不可耐地喊道:“谁赶紧定个字啊!七哥,不然你来定?”
江明庭瞥向溶月:“以月字为令,如何?”
“好极!我讨个巧,先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巧玉一说完,转头对江花玉说,“四姐姐,你来接。”
“明月何时照我还。”江花玉接道,“八妹妹,该你了!”
“我?”江春玉揪着手指,眼神一阵乱飘,她想了好一会儿,愣是想不出一句,急得揪住溶月的袖子,“月姐姐,你救救我。”
“今夜月明人尽望。”
“今夜月明人尽望!”
江春玉喜滋滋地喊道,喊完她叫溶月接下一句,江明宏却急急忙忙跳出来:“诗句就那么些,不能总叫你们占便宜。
下一句我来接!峨眉山月半轮秋。
十一弟,该你了。”
“欸?那个……烟笼寒水月……月什么来着?”
江明宏扭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江明谦:“十一弟,这诗句你先前不是才背过吗?怎么又不记得了?”
“嘿。”江明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十哥,你知道的,我不会读书,但,我能喝酒!”
江明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七哥,到你了!”
“刚才那句,是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说罢,江明庭抬眸,“月妹妹,你先来吧。”
“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句。”
“咯咯……”江巧玉轻笑,“四姐姐,咱们说了那么多句,明庭一句没赞,偏就赞了月妹妹一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江花玉勾唇:“是啊,月妹妹,这为什么呢?”
两声问,问得江明庭目光灼灼,他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溶月,迫切地等着她回答,然,溶月久久不答。
江明庭再也等不下去,他忽而说了一句:“我寄真心与明月。”
“哈哈,错了!”江明谦抚掌大笑,“七哥,原来你也会错!不是我寄真心与明月,是我寄愁心与明月。”
“错了吗?”江明庭露出不敢置信,“月妹妹,我错了吗?难道不是真心吗?难道只是愁心吗?”
溶月垂眸,敛下眼底的不耐。
若不是记着自己要探入学考题,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愁心亦是真心。”
江明庭一听,登时弯起唇角。
他就知道,月妹妹心里是有他的。
接着,他乐呵呵地扭过头:“十一弟,你说得对,是我记错,不是真心,是愁心,我自罚两杯,可好?”
“两杯哪够,得三杯!”
“行。”
江明庭一连喝下三杯酒,他本是有些醉了,这会儿醉意就更重了,只见他豪迈地甩袖:“六姐姐,接令!”
江巧玉寻思片刻,委实不知道要接哪一句,正此时,江花玉递给了她一个眼色,她立刻站起身:
“诶哟,将才喝多了,这会儿不舒服,我得去登东。”
她转身跑出书房,出去一会儿,她又回进来:“外头又黑又冷,我不能一个人去,八妹妹,你陪我去。”
“好。”
眼看二人冲出门,江明谦撅起嘴:“什么肚子不舒服?只怕是接不住飞花令,拿登东做借口吧!”
怨声才出口,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啊——”
“怎么了?”
众人齐齐抬眸,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外的刹那,江花玉从袖中捻出一点香,丢进火炉子。
接着,她站起身:“是八妹妹的叫声,定是出事了!明宏、明谦,你们赶紧去看看。”
“好。”
等江明宏和江明谦奔出门,江花玉靠到门边,神色焦急地向外张望:“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融融火炉旁,顷刻间只剩下溶月和江明庭二人。
溶月轻斜眉角,见江花玉的心思全在外头,心道,这倒是个开口套话的好时机,于是,她略略勾起唇:
“七哥哥,听说太学开考在即?”
“嗯”
“四舅母说,金陵想进太学的人甚多,陛下是不得已才以考择人,所以入学考定是极难,是不是?”
“嗯。”
“不知七哥哥可有把握?”
“月妹妹在担心我?”
“恩。”
“月妹妹不用担心。”江明庭激动地挪到她身侧,“我不止能入得太学,以后还能高中状元。”
酒气因为江明庭的靠近而熏天,溶月稍稍侧身,语调越发轻柔:“凡事都有万一,七哥哥不要大意了。”
“我不是大意。”江明庭伸手,掌心覆上溶月的手背,“告诉月妹妹个秘密,祖父一早把考题告诉我了。”
“考题是什么?”
“是——”
江明庭正要说出答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哐”,溶月急忙扭过头,看到书房的门被人猛地关上!
她立刻站起身,奔向房门。
虽然她跑得极快,却快不过门外的人,等她拍上门扉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咔哒”。
门,从外被反锁了。
“江花玉,开门!”
“呵呵……”江花玉卷唇,“月妹妹,明庭待你一片真心,你怎能辜负?我这就去求三婶,成全你们。”
须臾功夫,门外除了风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身后,一团浓郁的酒气向她袭来,酒气之余,另夹着一股异香。
是媚药,闺艳声娇!
她猛地转过身。
火炉前,江明庭双目迷离,面色绯红,他晃晃悠悠地朝她走来,走到离她三步远,骤然微斜半身,扑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