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身旁的人不见了,枕头上放着一沓银票,每张一千银,共计十张,她笑了笑,侧身看向窗外。
天色黑沉。
“几时了?”
林缨闻声,绕过碧纱橱:“回姑娘,快酉时了。”
“那我不是睡了一天?!”
“是。”
溶月扶额,顿觉不止身上酸疼,连脑袋都疼:“英兰没差人来问?”
“问是问了,但被止水堵了回去,止水说姑娘做了半宿的噩梦,天亮才睡着,英兰便不好再问。”
“更衣吧。”
闹了一整夜,她身子软得厉害,林缨瞧她连起身都难,脸上闪过心疼:“姑娘,那秦三殿下也太——”
太什么,林缨没往下说,但她猜得出,不是什么好话,如此,便奇怪了,毕竟秦长风生得人模狗样,怎么没勾走她的心?
“你不喜欢他?”
“婢子疯了才会喜欢!”
说完,她察觉自己说错了,又慌忙解释,“姑娘,婢子是说,三殿下身份尊贵,不是婢子能攀附得。”
“哈哈……你说得极是,这等富贵人,的确不是一般人该攀附得。”
“那姑娘又怎么——”
“因为他富贵。”
溶月收起笑意,盘上坐榻,然后推开了窗子。
大雪未停,兰雪台的石、树、径上覆了厚厚一层白,院前杵着几个人,正拢着袖子,围着火炉哈热气。
“这些人是谁?”
“回姑娘,老夫人听说婉姨娘大闹兰雪台,十分生气,不止斥责了三夫人,禁了婉姨娘的足,还送来十个护院,保护姑娘。”
若是护她的,那些人的目光又怎么会总往正房扫?
不一会儿,冰娘提着食盒走进房里:“姑娘,用膳了。”
“恩。”
食盒一打开,最上面放着一碗药。
她也不废话,端起药,一饮而尽,喝完,她把空碗递给冰娘,开口问:“昨夜可是有人瞧见了什么?”
昨夜,主子来得悄无声息,但后来房里的动静不小,院中又尽是江家眼线,难保没人看出端倪。
想到这里,冰娘暗暗叹一口气。
主子一向冷静,在人前一言一行从未有失,但自打遇上宁姑娘,主子失去冷静的时候越来越多!
譬如昨日,主子本不该来,可主子非要来,来了还——
“回姑娘,不好说。”
“叫你主子以后没事少来。”
“……”冰娘沉默片刻,端着空碗退了出去,她怕自己再不退出去,恐又要说出有失尊卑的话!
主子不顾一切地来看姑娘,结果姑娘一点不念着主子的好,偏偏主子还就吃姑娘这一套,这叫什么事儿!
“止水,给主子传个信,就说江家起疑了,姑娘担心主子,让主子这几日别来。”
“是。”
溶月不知道冰娘的交代,也不知道这交代传到秦长风耳里,叫他勾出多得意的笑,她草草用过晚膳,裹着衾被又睡着了。
金陵城的这场大雪下了足足三日,眼看雪越积越厚,溶月哪也不想去,整日盘在榻上翻话本,打发时间。
这日,她才翻过两页,冰娘黑着脸,杵到她跟前:“姑娘!”
“作甚怒气这么大?莫非被谁欺负了?”
她可不就是被欺负了吗?
冰娘戳着几案上的书信,冷言:“姑娘,主子来信了!”
“哦。”
溶月点点头,继续埋首读话本。
“姑娘,您不看吗?”
“不用看。”
她在房里窝了三日,秦长风送来的三封信,前两封内容一样,全是催问她,是否探出考题,这第三封,必定一样。
“姑娘,主子说,您再不动,他不介意亲自走一趟。”
“你家主子急什么?!”
“回姑娘,因为太学入学考核定在了腊月二十八。”
这么快?
难怪秦长风急了,不过——
“冰姑姑,就算我想动,也得择机而动,如今,机会在哪都瞧不见,难道让我直接去问江太尉吗?”
“或许答案就在主子的信里。”
“行!”
溶月丢开话本,打开密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四房。
“主子说,姑娘聪慧过人,不会不懂。”
感情她不懂,就是蠢?
溶月认命地披上杏色织金银鼠皮披风,捧着个暖手炉,出了卧房。
英兰一瞧见她出来,急急跑到她身前:
“月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添眉苑。”
“回月姑娘,四夫人病了,姑娘不妨改日再去。”
病了?
难道这就是秦长风指得转机?
“那就更该去看看了。”她一边绕过英兰,一边若无其事道,“你若没什么事,可随我同去。”
“是。”
三人走出院门,拐进一侧小径。
小径上的雪因为无人清理,堆得极厚,才走到半路,她们的鞋袜就全湿了。
林缨见英兰落在后头,悄问:“姑娘,您怎么忽然又急着见四夫人了?”
托李婉儿的福,她再难接近江明庭,剩下知道考题的,要么是二房嫡子江明是,要么是长房庶长子江明宏。
但不管哪一个,她都指望不上,所以,四房是她唯一能下手的地方。
不多时,她们走到添眉苑外,溶月顿步,瞥着略显破败的门庭,问阍者:“四舅母在吗?我来瞧瞧她。”
“请月姑娘稍等,奴婢去禀告。”
“恩。”
阍者急奔而去,溶月候在门前,扫了一眼庭院,一片白茫茫里,树木稀疏,乱石掩映下的花草凋敝。
不消片刻,青莲奔到门前:“姑娘,快请进。”
“四舅母还好吗?”
“不大好。”
卧房只烧着一盏灯,因灯油将烧尽,火光显得有些黯淡,丁夫人半靠在卧榻,青丝蓬乱,脸色苍白,目光比烛火更黯淡。
“怎么不添油?”
青莲不说话,眼神瞟向丁夫人,丁夫人轻轻甩手,示意青莲退下,然后朝溶月勾出一点稀薄的笑:
“月儿,过来坐。”
“几日不见,舅母怎么瘦了许多?”
丁夫人苦笑。
想当初,冰人上门,说江家要娶她,她喜不自禁,以为从此要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过得是这等日子。
多年来,她凡是和正折闹脾气,便要吼一句“大不了和离”,但其实,丁家早没有她回去的地方。
好在,正折虽没大本事,待她还算宽容,可这一次,他不仅偷拿她的银子,被她发现竟还硬气地说随时可以和离,简直气死她了!
丁夫人眼眶一红,不禁落下一滴泪,眼泪还没滑过脸庞,青莲慌慌张张冲进房里:“夫人,大事不好,四爷叫千金坊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