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将宴

嫁去三房?

莫说她不想,便她想,江家能肯?

“四舅母休要取笑月儿,如今的月儿哪里还敢奢望嫁给明庭哥哥?”

“为何不敢?”

“且不说宁家败落,月儿配不上明庭哥哥,便月儿配得上,明庭哥哥过两日也要和临安郡主成婚了。”

“成不了,那临安郡主瞧上了西汉三皇子,只等三皇子松口,便要嫁过去。”

这些事她早从虞沅芷那里听说得七七八八,但她一直将信将疑,因为临安郡主再跋扈,不至于跋扈到江家头上。

这里面定然另有隐情,而这隐情许就是江家弃宁家于不顾的缘由。

“四舅母,成婚是结两姓之好,总不能临安郡主一人说不成,就不成了吧?”

“本来是不行,但临漳世子承诺,只要江家许临安郡主悔婚,他便择一江家女为世子妃。”

“外祖答应了?”

“可不就是答应了嘛!

江家这两天忙前忙后,就是为了三日后的夜宴,届时,临漳世子会领着临安郡主上江家,先退婚,再定亲。”

江家姑娘不少,临漳世子选妃,那姑娘们是不是也都要赴宴?

“想来那一日,江家会十分热闹。”

“那可不?”丁夫人挑眉,“那天要来的人,可不止世子和郡主二人,王孙贵胄和世家公子会应来尽来。”

“为何?”

“太学将开,谁能进,谁不能进,全在江家,那些王孙贵胄和世家公子不得趁着夜宴,来讨好一二?”

“是该讨好。”

原来江家不许她出门,是怕她不自知,跟着去凑三日后的热闹,若她去了,难免要丢江家的脸面。

但,江家不想她去,她偏要去。

不过,她要怎么去呢?

“四舅母,你说我能去吗?”

“……”

丁夫人神色一滞,暗骂自己糊涂,怎就忘了母亲的叮咛,把江家要办宴席的事告诉了溶月?

万一叫她跑去宴席,被临安郡主撞上,岂非要闹出乱子?

想到这里,丁夫人再不敢多坐片刻。

“月儿,舅母忽然想起苑里还有好些事没处置,今日就先聊到这里,等回头舅母空了,再来看你。”

说罢,丁夫人不等溶月说送客,转身就走,如同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奔出了门。

林缨瞧着她的背影,难掩好奇地问:“姑娘,您和四夫人说了什么,她怎一副撞了鬼的惊恐模样?”

“没什么。”溶月轻点几案,“添茶。”

想用百两银钱收买四房,叫他们变作她的倚仗,暂且是行不通了,可不靠四房,她又能靠谁呢?

想到这里,溶月长叹一声。

“林缨,研磨。”

白日将尽,溶月轻收墨笔,林缨凑上前一看,只见微黄的宣纸上,夜色被浓墨勾得好似幽冥黄泉。

在这暗无天日下,有一身着青衫,手提长剑的俊秀侠客,一边怒斩魑魅魍魉,一边走向黑暗深处。

艳色的红血自剑尖滴落,坠在青衣侠客的身后,似一朵朵开在黄泉的彼岸花,又似要浮上西天的红莲。

红莲之后,落着一句小字:虽千万人,吾往矣。

“姑娘这画是要送给七郎的?”

“还行吗?”

“岂止是还行,简直是好极了!”林缨不吝大赞,“姑娘的画艺真乃当世一绝,婢子敢说,便是那金陵第一才女虞沅芷也比不上。”

“你知道虞沅芷?”

“婢子好赖在咸宜观待过一阵,怎可能不知道虞姑娘?”

“也是。”溶月轻笑,随即又问,“那你知道她背后的主子是谁吗?”

“……”

“行了,我无意为难你,虞沅芷的主子是谁,连在世外桃源伺候的婢子都不知道,你自然也不能知道。”

“那个……婢子虽不敢确定,但,养着虞姑娘的人,很可能是临漳世子。”

溶月笑意一收:“怎么个很可能?”

“回姑娘,世外桃源是咸宜观的产业,那些个主子借着捐香火的由头,付给咸宜观打理院子的银钱。

是以,账房的人最清楚,哪些主子在后头养了人,而当初和婢子同住一屋的,刚巧是在账房伺候。”

“你是说,租下华阳台的人是临漳世子?”

“不,账册上不会写上谁租了哪一进院子,账册上只有恩客捐出的香火钱明细,只不过,临漳世子捐出的香火钱,在虞姑娘入住华阳台的那一年起,翻了数十倍。”

如此说来,虞沅芷的主子确实很可能是临漳世子。

“还有,临漳世子最好才女,他后宅的那些妾氏全是金陵城有名的才女,虞姑娘身为金陵第一才女,世子不可能错过。

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临漳世子曾遣冰人往虞家说亲,要纳虞姑娘为妾,却被虞家拒了,所以婢子才说,可能是世子。”

如果临漳世子曾去虞家提亲,那虞沅芷被他豢养的可能性就不大,因为妾氏再不济,总比外室强。

除非——

“你刚才说,临漳世子好才女,他好得是琴棋书画哪一种才?”

“似是都好,但更偏好擅丹青的女子。”

溶月低眉,看着宣纸,陷入了沉思。

直到止水提着食盒走进房,打断她的迷思:“姑娘,该用晚膳了。”

“画,今夜送去秋水斋。”

止水略顿,伏首在地:“姑娘,请恕婢子不能从命。”

“林缨,你去。”

“欸?是。”

林缨虽不明就里,但乖觉地卷起画,向外走去,止水急忙拦住她:“林缨,外头日夜轮值,凭你的本事,出不去。”

“能不能,试过才知道。”

“怎么试?若叫人抓住,你小命必休!”

“休便休!”林缨甩开止水,“我不像你,身为婢子,仗着姑娘慈悲,张口就敢和姑娘说恕难从命。”

“……”

眼看林缨要走出门,止水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画卷,然后冲溶月屈身:“姑娘,婢子去送画。”

说罢,她似一阵风,消失于暗夜,林缨忍不住皱起眉:“姑娘,她什么意思?怎么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的?”

止水什么心思,溶月不甚清楚,但她知道,有林缨在手,以后要叫止水办什么事,大约都不难。

画送出去了,她该准备准备,去见江七郎了。

“去说一声,我想弹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