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舅母

过了许久,秦长风才轻轻颔首:“你去把江家人请进门,就说顽顽在梳洗,等她洗漱完,就去拜见他们。”

“是。”

冰娘快步奔出回廊,秦长风沉默地看着她点头哈腰地把江家人请进院门,然后一拂袖,回进卧房。

溶月正坐到梳妆台前,拿笔描眉。

她的眉偏平,故而不笑的时候,予人淡淡的疏离,但这会儿,她把眉描成了柳叶状,如此,疏离浅了,另生娇弱。

而娇弱,正是江明庭最喜欢的特质!

秦长风心下陡然不悦,他猛地倾过身,一把扯开溶月的衣襟,戳着她锁骨下的大片青紫,怒问:

“昨夜的欢情未退,顽顽就急着琵琶别抱了吗?”

溶月微抬下颚,目光落向窗外。

将才还显得暗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亮了,一缕骄阳穿透云层,洒进院落,照亮了江家一行人的脸。

虽然她指着江家人来接她,但她不至于奢望,江家人能明目张胆,甚至兴师动众地来接她回去。

可今日来接她的,不止有江七郎这个三房嫡子,竟还有上三房的正头娘子,她的贵女舅母们!

怎会如此隆重?

她正竭力寻思,脖间的那只手猛地发力,掐得她不得不收回视线。

“宁顽顽,没听见某在同你说话吗?”

“听见了,三殿下。”

倒影在铜镜里的秦长风,脸上再无从容,只有恼怒。

他自然是要恼怒的,因为他是西汉三皇子,真正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一沦落勾栏的罪臣之女。

在他看来,像她这样的女人,得了他的些许亲睐,就该全心全意地爱慕他,依赖他,不顾一切地。

呵……

溶月复又拿起笔,描着尚未描完的眉眼:“不管怎么说,小女能有今日,全仰仗三殿下。”

“……”

熟悉的无力又一次涌上秦长风的心头,他的顽顽还是想逃!

他蓦然松开手,直起了身:“某想过了,正如顽顽先前所言,回了江家,日后你才能更好的陪在某的左右。”

溶月指尖微顿:“殿下这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秦长风笑而反问,“去了江家,顽顽记得收心养性,等时机合适,某自会同江太尉开口,纳了你。”

“……”

“怎么,你不愿意?”

溶月低眉,没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种回答,秦长风聪慧过人,怎可能不明白?

于是乎,他又一次愤怒地卷起眉毛,上前两步,掐住溶月的脖子:

“宁顽顽,你莫要忘了,你已是本殿的女人,难不成,你还想凭着一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嫁给江明庭吗?”

“不敢。”

“算你识相。”

“小女不敢奢望嫁给明庭哥哥,但小女更不敢攀附三殿下。”

“你——”

秦长风几欲暴跳如雷时,门外响起一声轻咳,冰娘垂眸回禀:“殿下,一刻钟过了,江家人催问,宁姑娘什么时候能出去?”

溶月拂开秦长风,向一侧连退步,直到二人之间隔了足够远的距离,她才浅浅屈身:

“秦三殿下,能和殿下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是小女三生有幸,但此幸有一不该有二,今日过后,小女和殿下不必再见,也不会再见。”

说罢,她转过身,大步踏出门去。

“不会?”秦长风轻哼,他看着溶月走得飞快,须臾便没了踪迹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顽顽,你会知道,即便得了江家的庇佑,你这一生依旧逃不出某的手掌心!

“冰娘。”

“是。”

“昨日让你寻的人,寻来了吗?”

“是。”冰娘颔首,朝廊下一招手,未几,一个面无表情,穿着灰青色粗布麻衣的奴婢走到门下。

“奴婢影橙,拜见主子。”

“即日起,你改名春心。”

“是。”

“冰娘,把人领过去,叫顽顽带去江家,若是她不肯要,你就告诉她,本殿将亲自把人送去江家。”

“是。”

冰娘领着春心,走到院中,彼时,溶月正冲着江家的四位舅母,含泪屈身:“月儿见过四位夫人。”

“什么夫人?!”长房的正头娘子王半芹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溶月,“好月儿,这才几日,你就不认得大舅母了?”

“月儿不敢认。”

王夫人立刻抬袖抹泪:“什么叫不敢认?就算不不敢认,江宁两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

血亲?

上一世,她叫景秀算计,最终屈从于迎来送往的命运,景秀见她乖巧,放松钳制,允她去世家献艺。

某一日,她在大司农府的后宅撞上王夫人,心下一动,上前见礼,不成想,王夫人不仅不认她,还污她冲撞了她,气得大司农府命人狠狠抽了她一顿。

自此,景秀再不允她去世家献艺。

“乖,叫大舅母。”

溶月眼角含泪,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大舅母。”

“欸。”王夫人欢欢喜喜地应下,然后得意地转头,对二房正室赵雅琴说,“瞧见没,月儿先唤了我。”

赵夫人淡淡一笑:“月儿先喊了大嫂,大嫂不送份见面礼?”

王夫人笑意一僵,因她全没想到这一茬,但既然姓赵的问了,她输人不输阵,怎么都要送出一份礼。

王夫人立刻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笑眯眯地插进溶月发间:“月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嫌弃。”

“谢大舅母。”

王夫人面上笑意不减,心下肉痛急了,“二弟妹,我已经送了礼,你呢,又打算送月儿什么好东西。”

“算不得好东西。”她朝溶月招招手,“听七郎说,你受了颇重的伤?”

“回二舅母,只是小伤。”

“什么小伤?女孩儿的身上没有小伤。”赵夫人递给婢子一个颜色,“心如,快把东西拿给表姑娘。”

“是。”

心如递给溶月一个瓷瓶:“月姑娘,这是宫里头的雪花生肌膏,用来消疤极好,月姑娘记得用。”

“雪花生肌膏?!”四房的丁佩蓉急急凑过来,“二嫂,先前大姑娘问你讨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了吗?”

赵夫人眸色微冷,只当没听见丁夫人的话:“月儿,快去拜见你的三舅母吧。”

溶月抬眸,看向李夫人,李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