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学规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了南唐名调《南薰曲》。

曲调一入耳,她彷佛飘回到黛水上,捧着琵琶坐在商船首,为客弹曲助兴,一曲未尽,商客骤然起身,踉踉跄跄冲到她身侧,拂袖将她踢进了水里。

“姑娘——”

溶月猛地睁开眼,看到轻纱帐幔上的灼灼桃花被晚风吹得摇曳生姿,冰娘立在卧榻一侧,面色如霜。

是了,她死了,又活了,回到父亲被杀,母亲自尽,宁家被抄没,自己被冲入长春馆的那一刻。

“姑娘,该起身了。”

窗外,黄昏的夕阳即将被夜色吞没,溶月卷起唇角:“莫非是你家主子大驾光临,要我起身伺候?”

冰娘目色一沉,升起怒意:“姑娘,请慎言!”

“呵……”溶月轻笑,随即眼波流转,如那勾栏巷的花魁般,勾出一个兰花指,“若不是三殿下要来,你喊我作甚?”

“三殿下日理万机,不会常来风月居。”

若是这样,那便最好。

溶月倒回榻上,打算接着睡,但此举却惹得冰娘勃然大怒:“姑娘,你曾是官宦之女,饱读诗书,不过沦落风尘日,便已自甘堕落至此了吗?!

若你一心堕落,即便殿下再钟情于你,婢子也会拼了性命不要,劝殿下送你回长春馆!”

溶月正色,坐起了身。

“冰姑姑,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殿下将姑娘交给婢子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姑娘好好学学规矩,免得来日进了皇子府,惹人笑话。”

她倒是不怕成笑话,只如今人在屋檐下,由不得她不低头。

“行。”

须臾,她穿戴妥当,立在卧房外间,漫不经心地听冰娘陈述冗长的《女规》。

说到一半,她陡然停住嘴:“姑娘,你在听吗?”

“在。”

“那么敢问姑娘,婢子说到哪里了?”

“冰姑姑说到了四德的言。”

“言如何?”

“女子之言当得体,应知晓应对长辈、夫君,子侄时的不同,时刻做到礼仪得当,言辞妥帖,一言一行不可有失。”

冰娘闻言,眉间闪过一丝诧异:“姑娘读过《女规》。”

“姑姑不也说,我曾是官宦之女吗?”

她的父亲原是金科状元,她的母亲是大儒江相宜的嫡四女,她作为宁家唯一的女儿,未知事,就被父亲抱在膝头,听四书五经。

区区《女规》,怎能不知?

“姑娘既是官宦之女,那怎么不知道知行合一的道理?姑娘熟读《女规》,却不知道以规自束,不过白读。”

溶月略顿,倒也不生气:“冰姑姑说得是。”

然,此话惹得冰娘越发生气:“看来姑娘要学得东西还有许多,这头一条要学得,便是尊卑之道。”

“我学。”

于是乎,溶月又一次沉默地立着,听冰娘说起了“礼逾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

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了。

春娇提着一盏更灯,走到廊下:“婢子见过姑娘。”

冰娘挑眉:“何事?”

“回姑姑,姑娘初来世外桃源,其他苑的姑娘在庭中摆下宴席,请姑娘前去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