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处

溶月被领出杨家正房时,天上的雨渐渐转停,院中还和来时一般,看不见一个人影,但这会儿她已经想明白,那些个仆役多是和杨九一样,死了。

“冰姑姑,我们要去哪儿?”

“不敢。”冰娘急忙屈身,“姑娘来日要入殿下后宅,是奴婢的主子,姑娘有事,唤奴婢冰娘便可。”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呢?”

“等到了,姑娘自然知晓。”

这是不肯回答了。

出了宅门,溶月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看见她们,飞快跳下车,跑到后头搬下一张马凳。

“姑娘,车上有干衣,姑娘上了车,可先换上。”

“好。”

车子看着不大,里面倒是颇为宽敞,靠门口的角落烧着一个炉子,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身杏色四喜如意云纹棉锦缎。

她正要褪下身上的湿衣,身后骤然亮起一道红光,她立刻回身,只见黑漆漆的杨宅内烧起一团熊熊大火。

火势之旺,烧红了金陵的半边天。

车马走出大半里,坊内的百姓被大火惊醒,纷纷衣衫不整地冲到街上,眺望被火光笼罩的杨宅。

“怎么走水了?”

“你管他是怎么走水的?像是杨九这等祸害人的败类,早该去死了,如今上天来收他,岂不是大快人心?”

“说得对!”

于是乎,无数纷涌而至的百姓,就这样揣着袖子,立在杨宅门前,欢欣雀跃地看着大火把杨宅烧成灰烬。

见此,溶月本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越发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天下自分崩成四国,纷争不断,数十年前,一度闹到民不聊生,无以为继的窘境,无奈,四帝坐于一处,签署了一份停战书。

书言,百年之内,东粱、西汉、南唐、北魏不得交战,为保正无人违背此约,各国储君被送往别国抚养,直到登基,方可回归故里。

秦长风,便是西汉送到南唐抚养的储君。

上一世,这位西汉储君死在了回归故里的路上,享年一十九,与他同行的人,因为护主不力,尽数被凌迟。

如今的秦长风,是几岁?

思绪纷乱间,车马停了,冰娘立在车外,隔着车窗语气冷硬道:“宁姑娘,到地方了,烦请下车。”

“恩。”

她推开车门,步下马车,而后,立在夜色下,借着挂在车前的更灯,看到矗立在眼前的大宅门头上写着三个字:

咸宜观。

“姑娘,请吧。”

“不,我不进去。”

南唐皇帝痴迷长生之术,金陵城内遍地是大大小小的道观,咸宜观是一家专供道姑修行的清静处。

然,世风日下,所谓的清净处不知何时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观中的女修士和长春馆的伎子一般,干得也尽是迎来送往的营生!

这等地方,她怎能进去?

可冰娘却由不得她不进去,只见她眉角一抬,眼神斜向车夫,车夫会意,伸手摸上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姑娘,请。”

溶月抿唇,挣扎再三,问:“敢问冰姑姑,咸宜观是何等地方,你家三殿下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

溶月笑了。

以秦三殿下的手段,怎可能不知咸宜观是何等去处?他知道却还把她送进来,无非是觉得她只配住在此处。

她抬步,踏过门槛,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