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耻辱啊!”大课间,何颜抱肘坐在座位,死死盯着课桌上的汇演报名表,痛心疾首,“这次艺术节,我们班绝不能垫底!”
“班长,看开点,总有人要倒数第一,舍我其谁。”体委安慰她。
“不,我看不开。”
何颜,行走的大学霸,门门功课前三甲,玩摄影也得奖,唯独在当班长这件事上,遭遇两次滑铁卢。
沈清洛问陆策,发生过什么。
陆策停笔,抬抬眼皮,“想知道?”
她的眼神清冽,很诚实,“挺想的。”
“嗯,”陆策用笔尖点了点桌旁的杯子,“帮我倒水,我就告诉你。”
这是什么大少爷,喝水还要人伺候。
内心虽在腹诽,但好奇心压倒一切,沈清洛非常听话地拿走水杯,起身去廊道尽头的水房。
水房约四平米,只放了台大尺寸的直饮水机。注意到陆策不喝热水,她把杯子放在蓝色按钮的下水口,倒了八分满。
拧好盖子,转身,差点撞上一个高大身影。
脚步原地急刹,沈清洛肩膀一瑟缩,漂亮的五官布满惊慌失措,手条件反射地松开。
眼看杯子即将自由落体,啪,被陆策截住。
“陆策!”
沈清洛说话语速偏慢,从而显得尾字发音略长,即便是气急败坏的语气,也透着股温软柔润。
“你凶起来只会喊我名字吗?”
“我还会骂人。”
“是吗?看不出来啊。”陆策装作微微惊讶,唇边却分明是逗弄之意,“会骂什么,说两句我听听。”
“我靠!”水房门口,握保温杯的周泽杭傻傻杵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他兄弟,“陆策,你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要找骂?”
“对啊,陆策,你为什么要找骂?”
陆策垂下眼睑,对上沈清洛黠慧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心胸又燥起无可平息的怦动。
“行,我不找骂了。”他避开沈清洛的眼睛,“走吧,回教室路上跟你说。”
“说什么?”周泽杭边接水,边向离去的二人呼喊,“等等我啊,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北城二中有三大校园节日,分别是文化节、体育节和艺术节。每学年轮一番,今年轮到艺术节。
每个班出一档节目,以年级为单位评分。
最高分的班级,全班放假一天,并奖励游乐园门票。最低分的班级,负责打扫学校公共区域一个月。
“所以我们班已经连续两年打扫公区?”
“是这样。”陆策说,“不过打扫卫生事小,班长受到的精神打击比较严重。”
说着,来到教室后门口,见到何颜踌躇满志,正嘱托体委打探重要情报,“你们不是有打篮球的群吗?问问那些人,汇演都出些什么节目。”
体委不负所望,当天放学前获得一手新鲜情报。
“二班跳韩国团舞,男女混搭,衣服都买好了。”
“五班搞cosplay,企图用二次元拉分。”
“七班最离谱,说要复刻《泰坦尼克号》的跳船片段,演英文话剧。”
形式听上去五花八门,节目战斗力都挺强。
何颜所在的六班,一下被激起好胜心,众人议论纷纷,该出什么点子打败他们。
有人提议唱小语种歌。
“什么日语韩语法语鸟语,”体委啧啧摇头,“我哥说了,中文才是最叼的。”
“冒昧问下,你哥哪位?”
“周杰伦啊。”
“他虽然爱自称‘哥’,但我认为他并不想要你这个弟弟。”
正在整理书包的沈清洛闻言,轻笑出声。
何颜眼睛一瞥,看到沈清洛的侧脸,心头忽然浮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别的班级折腾潮流,那他们班另辟蹊径,就展现韵味独特的东方美。
次日,沈清洛得知何颜想让她上台唱歌时,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并非不擅长五音,相反,她的歌喉从小被夸,小学时还被选去当特长生培养,只是后来循规蹈矩走了文化考试这条路。
沈清洛怕的是节目效果不好,名次垫底。
但何颜充满信心,她抱住沈清洛胳膊,充满期盼地与她对视,果不其然,沈清洛很快心软妥协。
班里有几位会乐器的同学,组成一只小的伴奏队,沈清洛则是站在中央的主唱。
关于表演曲目,班里略有分歧,分为两派,一派是方言版拥护者,认为用苏州话唱歌别出心裁,另派认为还是普通话好些,大家都能听懂。
两个版本讨论得不可开交,何颜发起投票,轮到陆策,他选了苏州话。
最后方言版方案的票数占上风。
既然答应何颜,沈清洛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平日唱歌再好听,技法上也只业余选手,她向音乐老师借了艺术楼的钥匙,放学后去隔音练歌房,提前为节目做准备。
不想何颜有心理负担,她没把这事告诉别人。只有陆策发现了。
发现的契机,源于一则校园新闻。
据说学校周边出现了变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平头男子,貌似患有露阴癖,专挑落单的女学生下手。
学校保卫科加强了巡逻,那人狡诈,一直没被抓到。班主任提醒大家,近期放学别逗留,尽早回家。
沈清洛课间听同学聊这事,就觉得恶心,那个变态没被抓到前,她不敢再单独去艺术楼。
下课铃响,她准点搁笔,整理书包。理作业单时,才发现明天上课要用的练习册,遗忘在练歌房了。
只好再去趟远离教学区域的艺术楼。
深秋,天黑得很快,练歌房估计被打扫的阿姨整理过,她翻了半天,才从角落的书堆找到那本册子。
薄薄的练习册塞入书包,她关灯锁门。哒哒,哒哒,脚步声在楼道间反复回荡。
平日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却格外诡异,沈清洛的后脖颈好似不断有寒风灌入。
下到底楼,大门的转角处,忽然出现个中年男人,挡在她面前。
男人长相斯文,衣物也干干净净,但......年龄目测四十左右,是小平头。
沈清洛心一紧,手指握着书包肩带,指关节捏到发白。
“同学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沈清洛一愣,略微放松警惕。
“不好意思啊,我是学生家长,来接我外甥的,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我想上个洗手间。”
沈清洛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
“好的好的。”男人从沈清洛身侧经过,并没任何异常。
沈清洛看着他的后脑勺,想自己神经绷太紧了,见谁都是坏人。
那个男人走到洗手间门口。
陡地!
他转过身,方才温和的家长形象一扫而光,露出堪称惊悚的兴奋表情,他手探下,放在裤子拉链上,眼看要露出来。
沈清洛的眼睛,蓦地被一只手覆住,陆策在她耳边轻语,“闭上眼睛。”
黑暗中,听觉变得极其敏锐,她察觉陆策的语气好温柔,像在安抚,也像在哄,是她的错觉吗?
掌心被纤长睫毛拂过,鸦羽般的柔软触感,陆策心头也被轻轻挠过。她怎么那么乖。
那个变态,见到有男生来,手挪开裤链位置,“那个,同学,谢谢你指路啊。”
陆策的手放下来,冷戾地打量他一眼,拍了拍沈清洛的背,“走吧。”
两人转身,走向大门,沈清路离他近,感觉得出,陆策在压抑某些激烈的情绪。
她稍一推敲,扯扯陆策的袖子,小声凑近,“刚才没发生什么。我觉得他就是那个变态,等下我们去找保安吧。”
陆策沉而暗的眼眸看向她,脑海浮现那个男人扭曲激动的神情,如果他晚到一步......
“沈清洛,在这我等下。”
“啊,你要干嘛?”
陆策摘掉书包,放她怀里让抱着,转身退回去,把那个男的推进洗手间,关上门。
沈清洛心里一咯噔,来不及阻止,洗手间门内传来那个中年男呼痛、告饶的声音。她急得要命,在门外喊陆策名字。
附近巡逻的保安赶来,正要砸开洗手间门,它自己开了。
陆策把人揍了一顿,校服略微凌乱,手伸到自来水龙头下,冲干净血污后,被校保安叫到一边谈话。
那个变态,保安想逮他很久,没料到此人胆大包天,敢潜伏进校园,幸好女同学没出事,不然这事无法收场。
“不过你呀,下手也太狠了,万一他带了凶器怎么办?”保安公事公办,该教育也要教育。
“我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赶快早点回家吧,以后遇上坏人,要来找我们。”
陆策表示知道了,保安一挥手,“路上小心啊。”
他走到沈清洛跟前,刚伸出手,她立刻双臂圈住他书包,后退半步。
“怎么,怕我?”陆策语气冷淡,“我打的是他。”
沈清洛摇头,“陆策,你的手受伤了。”
小指关节下方擦破皮,洗过后,很快渗出新的血印。
校医务室已经关门,他们在学校外找了家药店,沈清洛让陆策坐长椅上等,她蹬蹬跑进去买酒精碘伏和软膏。
“有一点蜇疼,你忍忍哦。”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碘伏棉签,消毒伤口。
“嗯。”陆策盯着她的发顶,喉结咽动。
“你怎么会在艺术楼啊?”
因为看到你放学往那个方向走,不太放心。
这个说法太突兀,会吓到她。
陆策不自然地撒了个谎,“下个月英语演讲赛,我想找个房间练习,碰巧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