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共牢

“我来吧。”万生身后,苍恕忽然开口说。

不等万生有反应,他已经夺过了万生手上的丹液,万生下意识看向他,慈悲神就如他印象中的一样,面色平淡,波澜不兴。

因为背后的动静,苍星垂也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世上大约只有他能看出来,苍恕那双清冷眸子中的一点……气急败坏。

那背上和肩上的伤痕自然都是苍恕不久前的杰作,但他也是被折腾得受不住了,怎么想都是苍星垂的错……

“你说怎么做就行了。”苍星垂吩咐万生道。

再不赶紧开始的话情况不妙,苍恕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人前失态的,但是等万生一走,倒霉的就是他了。

万生狐疑地想要再看一眼苍星垂的背,但是苍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万生想了想,鉴于房间里另外两人都对这些诡异的伤痕熟视无睹,一种求生直觉让他把“上尊您要不要伤药”这句话咽了下去,只是应道:“是。”

整个解蛊过程苍恕一言不发,万生总觉得他比平日里更加冷淡。

为什么?和苍星垂吵架了吗?对了,他们分别都承认过,他们确实有另一层关系……可是,万生偷眼观察,全然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以至于他刚才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等等,私情……那苍星垂肩上的咬痕是……

万生僵了一下,不由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多嘴。

他有些走神,好在已经收尾了,他挥袖而过,等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都飘回他的怀里,万生揣着苍恕给他的雪白机关鸟和苍星垂布置的新任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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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星垂站起身,他的衣袍无风而起,重新遮掩住了他流畅有力的一身肌肉。

一个小玉瓶从他后方以离弦之箭的速度飞袭而来,苍星垂头都没回,抬手精准地抓住了那个玉瓶。

“上点药。”苍恕说。

苍星垂满不在乎道:“不用。那点小伤,两天就好了。”

苍恕有些抓狂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要是再被人看见……我给你上。”

他说着就想去脱苍星垂衣服,被苍星垂抓住了手,笑道:“慈悲神,你怎么动手动脚的,这还是我的地盘呢,太嚣张了吧?”

苍恕就知道不会顺利,不由十分后悔。

他知道苍星垂一直都记恨着他放弃记忆那件事,因此哪怕苍星垂前些日子故意装作失忆骗他,害他提心吊胆地忧虑了良久,他事后不仅没有问一句责,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苍星垂在来魔界的旅途中做……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

早知道会被人看见,当时就应该早早地拒绝他才对。

“又一个人生闷气呢?”苍星垂做到他身边,“行了,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好歹也是一界之主,怎么会老被人看见背上有什么?说到这事,我在混沌神域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苍恕问:“什么?”

“苍星垂其实是你的名字。”苍星垂说。

苍恕一愣,久远的太初记忆再次回笼,他想起来了,当时……轮回神确实只准备了一个名字,让他们二人自己选,是要这个名字,还是要第二重天,苍星垂主动要了这个名字。

苍恕道:“所以,确定了吗?你确实是……”

“八九不离十吧。”苍星垂道,“他们的第一个神一直没有现身过,主神一直都差着一个……不过现在也陨落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乌图和苗仡两个,一个厄运主宰,一个蛊毒百通,都爱玩阴的。他们内斗太严重,等到发现还有鸿蒙世界之后,已经没有实力和我们正面拼斗了,只能另寻他法,等待这里的三个……两个太初神陨落。”

苍恕静默了一瞬,道:“你已经不觉得自己是鸿蒙的太初神了?”

“我怎样觉得都不会改变事实。”苍星垂冷静道,“我听了他们描述那些陨落的神,很显然,除了轮回神是鸿蒙混沌的太初之神,独一无二,剩下的所有有神格的主神,两方世界都是一一对应的。长乐与乌图相对,万生与苗仡相对,只有你,苍恕……我仔细看遍他们的典籍,觉得能与慈悲神相对的,也只有他们从未出现过的混沌君主,杀戮之神。”

苍恕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其实早有思想准备,早在那对双生兄弟告知他这个消息时,他就有种恍然大悟感:原来如此。

他一直想不通为何神族会出现罕见地双生神,按理说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原来并没有什么双生,是那时两方世界初分,苍星垂阴差阳错,与他一起诞生在了鸿蒙。

“怪不得我一直看不惯你们。”苍星垂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抱歉啊,把你的神庭破坏成这样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苍恕直视他道,“如果你为当年屡次违反神庭条例,还拒不认错的事道歉,我接受。如果你是觉得,你本不是鸿蒙之神,却导致了鸿蒙神庭分裂,那大可不必。尽管我认为你们的决定大错特错,尽管我不认同你们的主张,但你不妨去问问这个魔界那些追随你而来的众神,他们是否后悔追随你。”

苍星垂微微怔然,潜意识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就这么松开了。

“好,我收回那个道歉。”苍星垂认真地重新表态,“搞砸了神庭,我挺心安理得的,你们的条例就是有问题。”

苍恕大度地容忍了这句挑衅之言,没去反驳,另起话头道:“喻绵的梦里看到过的场景已经实现,蛊毒也已解开。我现在准备前往鬼界,彻底消除那个最大的混沌裂隙。在那之前可能还要先借道回神庭,主持一场判决。”

判决是什么判决,苍星垂自然也清楚,苍恕是一定会回去处理启明神的,他没多问这事,而是问:“你没有吩咐神庭的人看到第二重天解封,就着手填补裂隙吗?”

“我早有吩咐,不过鬼界那个裂隙是源头,他们大约也没办法。当年也是我与启明神联手封印的。”

“当年你全盛时尚且需要和别人联手封印,如今他们没办法,你就有办法了吗?”苍星垂道,“先别急着走,那帮人还有几年才能到,等我安排好魔界之事,腾出手来和你一起去鬼界。”

“魔界之事……是重组大军吗?”

“不算重组。”苍星垂道,“我们一直有战力贮备,本来是准备用来对付神庭的,先前一直被大愿束缚不能出兵罢了……总之,我只要去稍作整顿,很快的。这一仗,不管你们出不出兵,我一定要打。”

“神庭自然亦会出兵。事关天地安危,神庭责无旁贷。”苍恕承诺道,沉默片刻,又道,“可若是参与修补鬼界裂隙一事,少说要修养百年。我们一直按兵不动,不肯打草惊蛇,不就是准备引他们大军前来,一网打尽,一劳永逸吗?我的实力本就折损得厉害,称不上什么战力了,如果你不能以全盛姿态出战,我们的赢面也并不大。”

苍星垂闭了闭眼,冷静道:“知道了,那我只管备战,关闭裂隙的事归你管。”

苍恕自然知道他会这么说,毕竟,苍星垂在大事上向来靠得住,不会不顾大局——他们二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容许他们不顾大局。

“我送你的挂坠还在吗?”苍恕忽然问。

苍星垂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说:“当然在。”

“那个笼子……是我特意吩咐天工神做的。”苍恕说,“可以认两个主人。两个主人都可以随时进入那片空间,这样就算我走了,我们……”他顿了顿,“我们还是可以利用这个共通的空间的两边的备战交换情报。”

苍星垂盯着他有些泛红的耳根看了一会儿,道:“嗯,交换情报。”

他把那雪白的流苏挂坠从袖子里摸出来,看着苍恕垂首施法,将那空间也封印进那挂坠中,再递还给他:“滴血结印,然后试试看能不能进去。”

苍星垂照做,仪式完结后,他心念一动,回到了那个四方雪白的空间里。

苍恕不过就晚了他一步进去,进去时险些以为自己传送错了地方。

原本四面空空如也的房间全然变样了,头顶是一碧如洗的天空,脚下踩着绵软的草地,面前横流过一条清澈溪流,溪边还有一座双层木屋。

苍星垂从那木屋里推门出来,对他道:“进来看看还要添什么?天工神这神器做得好像不到位,不是说随心意而变吗?刚才我想要在屋前栽一颗糖葫芦树,并不能变出来。等大战结束,我找他修修看。”

苍恕往前走了几步,道:“你……怎么把这里变成这样了?”

“我想了想,既然我并非鸿蒙之神,又不归属混沌,不如把这当家好了。”苍星垂说,“给我们的家起个名字吧。”

苍恕一时很是心疼他竟然自觉无家可归,自然不可能拒绝,冥思苦想了良久,认真道:“那就叫笼子。”

苍星垂:“……”

“算了,还是我来起名好了。”他赶紧挽回局势,略想了想,一锤定音,“就叫共牢。”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以亲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