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佑惊愕道:“不可能啊。我和苍生亲眼看着他过去的,裂隙也确实消失了,是使用成功的标志。”
“你的朋友是人类吗?”闻人凛再次问。
“至少我觉得是。”闻人佑这次回答地谨慎了一些,“而且他境界在我之下。我们相处的几十年里,数次遇险,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过命的交情,我信他。有没有可能是那对兄弟在撒谎?”
闻人凛道:“这是在真言丹效力下问出的话。”
眼看问话陷入了僵局,苍星垂起身道:“地牢那边你们继续审着,我回去问问看苍生怎么说。出来有一会儿了,家里的两只可能醒了。”
闻人佑的思绪暂时从扑朔迷离的空间裂隙上离开了,他有心要问问苍生的情况,可是苍星垂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离开了。
·
苍恕和苍生果然已经醒了。
苍星垂回到暂住的别苑时,苍生正抽抽噎噎地伏在苍恕膝边哭,苍恕一手抚在他的背上,低声宽慰着什么。
看上去苍恕似乎很自如地应付着这情形,只有苍星垂看得出来,他的动作中有一丝僵硬。
他自然是愿意去宽慰别人的,可是他习惯的宽慰方式是高高在上地给予指引,或是降下神赐,还没有过这样直接地以语言、以动作去安慰当着他的面哭泣的人。
他这样不习惯与人亲近,又不懂得如何拒绝弱小,只能僵硬地这样待了许久。
见苍星垂回来,苍恕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
苍星垂立即走上前拎起苍生的后衣领,仿佛拎着仓鼠后颈一样把他拎起来,然后自己插到了两人中间坐下。
“哭什么?你要是不爽,现在就去打他一顿,我保证他不敢还手。”苍星垂粗暴地说。
孩子一被拎走,身边的人换成了苍星垂,苍恕自在多了,说话也利索了:“小灰,不要听他的。刚才我跟你说了,你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去和他谈谈。”
苍生闷声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我就是很伤心。”
苍星垂敷衍地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道:“下次来找我。不要在你爹爹面前哭,他听不了这个。”
苍生睁大了还泪汪汪的眼睛,乖乖道:“哦。”
“你又瞎说。”苍恕指控道,但他不会在别人面前驳了苍星垂的面子,这句话是在神识里说的。
苍星垂没回应这句话,却动作自然地拉过了苍恕的手,苍恕一惊,想要抽回来,没拔出来。
“干什么?”他在神识里问,“孩子还在呢!”
苍星垂早有准备,镇定地说:“就是因为他在。我们不是骗他说是他的一对养父吗?回头他觉得我们不够亲密,起了疑心怎么办?你也看见他多能哭了。”
好像有点道理……苍恕被说服了,没再表示反对。
苍星垂对苍生道:“我刚与仙主一同去了一趟地牢,有事问问你。”
他把询问闻人凛询问闻人佑的事都一一问了一遍,果然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苍恕沉吟道:“那道裂隙只能通过混沌生物……那么裂隙就不是那对兄弟自用的?”
“据他们交代,这是混沌中的‘大人’赐给他们的武器。”
苍恕一愣,问道:“是武器?怎么用?”
“用它吞噬别人,或者把人扔进去。强行通过那裂隙的鸿蒙生物会魂飞魄散。”
苍生知道他们在谈大事,除了被问话,一直没有插言,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压不下担忧,轻轻问:“父亲,那十一他会不会有事?”
“只要使用成功,应该不会……”苍星垂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半,忽然一皱眉,转头看向苍生,“你说他叫什么?”
“十一,他叫十一。”苍生道,“他说他在家中排行第十一,后来入了门派,又是他师尊的第十一个弟子,父母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就遭了变故,他就给自己取名叫十一。”
苍恕和苍星垂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古怪和震惊来。
记不清是多少万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神庭初建,轮回神拒绝再赐予其他神明姓名,一时间,唯二由轮回神亲赐的两个名字引得许多天神艳羡。
尤其是战神之名——他生之时,众星垂首!
因此而得的这个名字,傲骨天成,浑然霸道。
苍星垂也挺满意,直到有一次三人在第一重天聚首喝酒,醉酒的轮回神不小心说漏了嘴:众星垂首的故事其实是他胡编的,他们诞生时他根本没去看星星亮不亮。
气得苍星垂当场就甩袖走了,但是苍恕留了下来,问了轮回神另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谁赐的?”
这太初之中降生的第一位神明,他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苍恕至今仍记得那场景,轮回神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为何天有九重吗?”
“因九为极数。”年轻的慈悲神答道,“九重天各司其职,就可看顾尽天下苍生。”
轮回神道:“不错。那九重天之上有什么,你知道吗?”
这问题苍恕并未思考过,他疑惑道:“之上?九重天已是极上之处……”
“天道。”轮回神道,“还有天道。九为极数,十为圆满。九重天加上天道,便是这天下的圆满轮回,这天地的森然铁律,无可撼动。”
他坐在这高高在上的第一重天,仰面向上幽幽凝望,似乎在和苍恕说话,又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十重圆满不可撼动吗……那圆满之外,又是什么呢?”
十重圆满之外,谓之十一。
后来苍恕和苍星垂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等他们再去问轮回神,轮回神却笑称只是酒后醉言,他不记得了。
他向来散漫,苍星垂和苍恕也没去深究。
而现在……
“是因为这个才叫十一?不是因为……”苍恕停住了,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但好歹还记得不适合在苍生面前说这些,话锋一转,道:“仔细给我们讲讲这个人。他姓什么?”
“他没说。”苍生道,“他说,他出生时随凡人父亲的姓,后来随养父姓,再后来随师尊姓,换过好多姓氏,所以姓什么不重要。”
“家中排行十一,入门是第十一个……”苍星垂复述道,“还有个养父?他今年不超过百岁,是吗?”
“是的,十一很年轻的。”苍生道,“但他已经是元婴老祖了。阿佑说,这等天赋在人间绝无仅有!元婴老祖们再年轻也得几百岁了。”
苍恕问道:“他有没有说过他的出生?是……凡间大国的皇子吗?”
“没错,我想起来了,他是这么提过一句的!爹爹,你怎么知道?”
他说着,看着面前两人脸色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父亲,爹爹?”
苍恕道:“他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不能确定,又不太像……”
“我们回下界找到他。”苍星垂霍然站起来道。
这决定有些冲动,而且打乱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但是苍恕难得没有反对他冲动的提议,因为这件事太特殊了,他也难得有些无法冷静思考,只想尽快确认。
“可不能确定那裂隙的落点在哪里……”苍恕说着,忽然看向窗外,敏感地问:“天色是不是变暗了?”
苍生懵然地看着天光大亮的外面,道:“爹爹,没有变暗呀。”
神界永远沐浴着光明,神族自然对光线的变化及其敏锐,远非其他种族能及,苍星垂沉声道:“是变暗了。”
仙界百年一次的日落开始了——这一次,提前了整整三十年。
苍星垂的第一反应是把屋子里的小孩打发走,便问苍生道:“你还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哪怕仓鼠非常能睡,刚醒来没多久的苍生也睡不着了,他摇了摇头,懂事地问:“父亲,你们有事要谈吗?”
“对。”苍恕温和道,“书房里有书,还有点心茶水,院子里有糖葫芦树,自己去玩一会儿,好吗?”
苍生点点头,出去了。
“所以……万生魔尊有说怎么解那个阴蛊吗?”苍恕不抱希望地问。
“没有。他需要去无间之渊调查才能有头绪。”苍星垂道,“我最好尽快去找他一趟——在日落之前。”
“那正好,我也准备召见一人问些话。”苍恕道,“我们见面时再交换情报吧。”
日落比他们预计的提前太多,哪怕太阳完全落下还需要几年时间,但几年对于他们来说短如一瞬,有时稍稍打个盹也就过去了,苍星垂不得不提前去找万生魔尊,以便在日落之前解决,或者至少是拿回压制阴蛊的丹药。
他不是不能在仙界召唤下属,只是这里毕竟是离神庭最近的地方,不适合两位魔尊聚首,他还是启程去了一趟妖界。
苍星垂启程之后的第二天,苍恕哄睡了灰毛小仓鼠,把小毛团轻手轻脚地放进小屋里,随手在小屋四周附上了一层隔音结界。
“神君好兴致,竟在仙界养起宠物来。我们遵照您的嘱托,这几十年可是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在他背后说。
“你们辛苦了。这不是宠物。”苍恕平静道,转过身去与来人相见,“天工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