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十年树木

靖宁二年九月廿七日的早朝,已是暂停了一次。然而两日后秘书台接着传谕省部,道圣躬违和,三十日的常参却又取消了。闻道皇帝陛下在晏安宫中静养,偏偏太子奉旨离开了宗正寺,驾返东宫后,也大病了一场,终日卧床。照着廿四日常朝上三司的审结奏报,齐王已是身犯大逆之罪,可是数日已过,除了府门口多站了几个禁军的将官,并未见皇帝下旨处分;连带着犯官张陆正,也是好生生的坐在刑部大牢中,不过是叫人严加看守而已。

一时之间,三省六部京中上下皆是一番难言的诡秘沉寂,谁也不愿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稳局面。只有御史台几个不知死活的言官,上奏或道张陆正突然翻供绝不合常理,如此结案疑处甚多。或道既是三司审定,陛下宜早日召部议处,以安天下之心。只是无论是替齐王喊冤,还是为太子出头,所有的奏呈皆被留中,便如投石如泥塘,连半分回声都没有听到。如是一来,明眼人皆已看清,皇帝陛下定是在等候着什么消息。那消息将会如夏日傍晚的惊雷,破坏这一片没有蝉嘶没有鸟鸣的混沌天地,带来耀睛夺目的电光,带来振聋发聩的巨响,也带来一场惊天暴雨。那消息究竟为何?众人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往北面看,便是长州,皇帝陛下在廿二日向那里派出了敕使。

十月朔当日,尚未交辰时,东面的天空仍是一片沉沉黑色。冬日清晨的朔风穿过檐角廊道,卷出了阵阵尖锐哨声。殿外点点宫灯的火苗却不为所动,就似仍在未央长夜中一般,在笼罩内安静执着的跳跃。太子此时却早已经穿戴整齐,恭立在了晏安宫外。执守的内臣轻轻开了殿门,向他摇了摇头道:“殿下,陛下还未醒呢。”定权笑道:“不妨事,我便在此处等候。”那内臣想了想又道:“殿下既要等,便请到侧殿中来,外头这天寒地冻的,要叫陛下知道了,定会怪罪臣等失职失守。”定权微微笑道:“不必了,休要惊扰到了陛下。”那内臣悄悄叹了口气,只得折身返回了殿内。

今日又是陈谨当值,看他进来,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又来了?”那内臣道:“是。”陈谨只是点了点头,那内臣见他神色和气,便悄声问道:“陈翁,这陛下日日都说不见,连我这当臣下的,面上都觉得过不去,殿下却还要日日过来。”陈谨哼道:“你这脸上又有什么过不去的?”那内臣尴尬一笑道:“我只是看外头冷,殿下这一站又是一二个时辰。这下次再传话,能不能换个人出去……”陈谨瞪了他一眼,问道:“连太子殿下的金面你都不想见了,是不是想到内殿去侍奉陛下啊?”那内臣连忙跪倒连声道:“臣不敢。”陈谨喝道:“滚!”看着那臣连滚带爬的去了,兀自半晌才冷笑了一声,自语道:“你自己定要讨这个没趣,我也没有办法。”

待到东方渐白,皇帝终于醒了,陈谨扶他起身,笑问道:“陛下歇的可好?”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才又道:“殿下一早就过来请安了。”皇帝点头道:“知道了,叫他回去吧。”陈谨一面帮他穿鞋,一面赔笑道:“殿下卯时二刻就到了,连侧殿都不肯进,就在外头站了半日。”皇帝道:“你想说什么?”陈谨笑道:“臣就是多两句嘴,把外头的事说给陛下听听。”皇帝披衣站起身来,道:“朕早就说过,叫他好好养着病,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你出去问问他,这话他听不明白吗?还是说,他无事可做,就又想得多了,以为朕故意说在说反话?”

陈谨连忙跪倒回道:“陛下,这话臣绝不敢再说了,连着上回的事情,臣可就真是死罪了。”皇帝掩去了一个呵欠,道:“你不必隔三差五的在朕跟前说这些混帐话,太子果真就跟你有泼天的仇?还是谁叫了你这么说的?”陈谨不由面色惨白,连连叩首道:“陛下圣明,臣实在是胆小,不敢再惹殿下生气了。还求陛□恤开恩,另派个人去传旨吧。”皇帝冷笑道:“你也不必害怕,朕还在,他不敢先拿了你怎么样。若是你担心朕万岁之后的事,不妨就跟王慎学学,让太子也能叫你一声阿公,不就成了?”说罢哈哈一笑,拂袖而去。一旁的小内侍见陈谨久跪不起,以为他是吓呆了,赶忙上去相扶。一错目,忽见陈谨面上神情诡异,倒似含笑一般,竟生生打了个寒噤。陈谨瞥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那小黄门笑道:“有些内急,陈翁莫怪。”陈谨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出去跟殿下说,陛下让殿下回去。”

定权得了旨意,也并未多说话,只道:“请替我上奏陛下,臣恭请陛下万寿金安。”说罢跪倒朝殿中行礼,东宫的内侍这才扶他起来,转身慢慢去了。

待到乘上舆轿,返回延祚宫,定权用过了早膳,忽而想起一事,转头吩咐身边宫人道:“你去看看顾娘子起了么?叫她到暖阁中来。”那宫人应声而去。片刻之后,阿宝便随她进了暖阁。见定权展手立在阁中,两个宫人正在为他更衣,敛裾行礼道:“妾给殿下请安。”定权含笑问点头道:“这几日还住得惯?你那边今日才拢炭盆,前两日夜里风大,可觉得冷了?”阿宝笑道:“不冷的。”定权摆了摆手,令那两个宫人退出。阿宝笑着走上前,将他两手按了下来,嗔道:“只顾搭着个虚架子,不知道疼么?”一面帮他穿好了夹袍,定权皱眉笑道:“你倒是轻些,若是方才那两个人手脚也是这样,我早就叫人拖下去打了,你如今真是……”阿宝扬头笑道:“真是怎么?”定权笑道:“真是恃宠生骄了,孤得好好想想怎么再找个由头给你点颜色看看,否则连家都齐不了,日后怎么治国平天下。”

他本是信口调笑的话语,阿宝的双颊却一瞬间红得旖旎,衬托得眉心双颊的翠色花钿越发明艳醒目。阁内本就一暖如春,定权略一恍惚,竟觉春花已绽,帘外便有燕声啾鸣,莺语呢喃,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道:“万红丛中一点碧,动人□不须多。”阿宝不语,帮他围好了玉带,掉过头便走。定权好笑道:“站住!回来。”见她不动,只得自己走了两步上去,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就这两句话,你便听不得了,日后怎么做夫妻?”阿宝见他仍没有正经言语,头也不曾回,提脚刚要去,便已经跌入了定权怀中。阿宝慢慢抬起头来,但见他眼角含笑,眉目舒展,与平素的模样全然不同,年少风流到了极致,竟无一语再可形容。一时间一颗心怦然而动,声音竟大得吓人。她别的都顾不得了,只是怕他也听见,忙挣扎了两下,却觉得浑身都已经酸软了。定权低下头看她,她时常会脸红,那副模样不能说不是可怜可笑又可爱。只是此刻却是不寻常到了极点,连那眼皮上都跟涂了一层胭脂一般。一双清澄眸子,也亮得如两汪春水,风过时被吹皱了,春阳投在那波澜上,一闪一耀,跃动的竟全都是睦睦情意。这大约是做不了假的罢?他却忽然间愣住了,呆呆的放开了双手。

二人尴尬对立了半晌,定权方清了清嗓子道:“叫你过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说罢转身便走,良久阿宝才默默跟了上去。出得殿来,几个内侍忙迎了过来,定权摆手道:“孤到后面走走,不必人跟着。”一面又对一宫人道:“去给顾娘子取件斗篷来,送到太子林那边去。”

阿宝自觉脸上仍是火烫,叫殿外冷风一激,走出许久才渐渐凉了下来,这才敢开口问道:“什么是太子林?”虽已私底里清了半日喉咙,此时这话出口,却仍是隐隐带着一线走调,又觉得脖颈中热得难堪,心中也不由暗暗懊恼。定权却似并未在意,只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二人一先一后,一路行去,越过穿殿,到了延祚宫后殿最北面的空场上。别处地面皆铺青石,唯有此处却用白玉阑干围出一大片裸土,其中散植着六七株侧柏,最大的已经参天,小的方不过十数年的树龄,一手可抱。时已隆冬,宫中别处的草木早已摇落殆尽,唯有此处,倒还剩得一片黯淡绿色。定权从那围阑开口处走了进去,伸手抚了抚那棵小树灰白色的树皮,向阿宝笑道:“这就是我种的。”

阿宝走上了前去,好奇问道:“便是这里?”定权点头道:“不错。”阿宝仰头望了望定权的那棵侧柏,但觉亭亭直立,心中只觉它可爱非常,也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却又突然缩了回来。定权笑道:“你怕什么?这个又摸不坏的。”阿宝嗯了一声,到底并不再动作。定权望着那颗树道:“本朝自太宗皇帝起,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在这延祚宫内住过的储君,定要到这里来植一棵侧柏,宫里的人私底下就把这里叫做太子林。”见她面露疑色,又笑道:“你已经想到了,是不是?”阿宝扳着指头算道:“若是不算太祖皇帝,加上今上,也应该只有四棵树。”定权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一株稍粗的树道:“这是文宗皇帝的太子,后来因失德被文宗皇帝废为庶人。”又指着其旁一株道:“这是我的大伯恭怀太子,先帝的定显七年因病薨逝的。这棵和我那棵差不多大,就是陛下,他只比我早种了几年。”

阿宝轻声唤道:“殿下。”定权笑道:“历朝历代,太子都比皇帝要多,这是一定的事。只不知道我的那棵树,日后会不会也成了多余?”阿宝偏头望着边上那棵最小的侧柏,默默走到他身边,只觉两手颤个不住,思想了半日,终于咬牙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定权讶异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没有挣开。两只手皆是冰冷异常,只是此刻,却连对方指上每一个微小的颤抖都能够清楚地觉察到。

静默良久,定权终于开口道:“今天清早,我去给陛下请安,陛下还是不肯见我。我站在晏安宫外头,又饿又冷,风刮得浑身生疼,手脚全都木了,还要听那些幺么小人在暗中指指点点,忍不下去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掉头就走。我心里明白,陛下是不会见我的,可是到了晚上,我还是要去。”阿宝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攥紧了那只手。定权笑道:“他们想让孤像这棵树一样,在角落里慢慢死掉,孤是绝不会遂了他们的心愿的。阿宝,你不是想看白鹤么?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草也长出来了,咱们就到南山上去。那时候站在山顶上,就可以看见万里江山,美得跟画一样。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要去趟长州。”他虽说是在和阿宝说话,却更像是自语,到了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了。但是那双眸子,却在这黯淡冬日,陡然亮了起来,灼灼的就像燃烧的两簇小小火苗一般。阿宝几欲落泪,只答了一句:“好。”

送衣的宫人早已站在了远处,只是犹豫良久,不敢上前。如此遥遥看去,是一对璧人,正在那里携手而立,喁喁私语。顾孺人得到的宠爱,已是阖宫皆知。

直到初五日的傍晚,太子再去昏省,皇帝仍然不肯相见。但定权刚折返了延祚宫,王慎后脚便跟了上来,向定权传了皇帝的口谕,只道是明日早朝,陛下敕令太子务必参加。定权口称领旨,站起身来,转口便问道:“敕使从长州回来了?顾逢恩已经回了长州?长州安否?顾将军知道了么?”王慎亦素知他思虑机敏,只是如这般四句问话皆切中关要,到底还是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回道:“昨晚就已经回来了,和陛下在晏安宫中说了小半个时辰。小顾将军已于廿九日到了,直到廿九日止,安然无事。”定权略一思忖,又问:“那顾将军那里呢?他可曾知晓?”王慎叹气道:“殿下休提此事,今日陛下收到了中书省报上来的奏呈,就是殿下站在殿外的那时候,陛下还正在做雷霆之怒。”定权忙问道:“什么奏章?”王慎叹气道:“还能有什么?一日之内四百六十八份,皆是要求严惩齐王和张陆正的。至于顾将军清不清楚,老奴还真不好说了。”定权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望着王慎出去,却终又是叹了口气。

王慎回到晏安宫复了旨,皇帝只问道:“太子可说什么了?”王慎答道:“殿下就是接了旨,然后问了一句,敕使是不是回来了。”皇帝笑道:“他没有问别的?没有问他舅舅知道了么?”王慎忙道:“没有,殿下听说敕使已回,只说了句,如是便好。就再没有别的话了。”皇帝亦不再问,只是笑了一声。不过瞬间,王慎徒然却觉这对父子,有时竟相似得叫人毛骨悚然。

次日的朝会,因是从延祚宫出席,定权倒是比往日偃起了一刻。卯时末刻到了垂拱殿,见文武官员早已分班站定,见他进来,却一齐行礼道:“臣等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定权点头回意,便径自走到了殿中的东首。皇帝依旧是辰时到的,众臣见礼后方站起身来,一一出列,或婉和,或激烈,或引经据典,或危言直谏。所为的,亦不过是要求正君纲,明臣纪,请求皇帝早日严惩两个乱臣贼子。说到激烈处,竟有皇帝若是不肯纳谏,便要将这条性命兑在金殿上的意思。定权细细辨认,见这些人中或有与自己亲厚的,或有平素根本不曾相交的,或有相传与二王暗通款曲的。一时之间,亦分不清他们到底所求为何,偷眼觑看皇帝,却见他只是神色如常,高高危坐于上。

众臣如是直闹了一二个时辰,皇帝见再无人说话,才吩咐王慎道:“宣旨吧。”众人一时皆秉住了呼吸,那圣旨却不过只有寥寥数语:齐王欺嫡配适,朕躬难辞其咎,阴自省察,知为上下尊卑份位未正之故。兹剥夺齐王亲王爵,降郡王,着即日去京之藩。太子恭谨仁孝,朕心甚慰。案中前吏部尚书张陆正之处置,今全权交由太子办理,着三司用心辅弼。钦此。

定权默默听完,心内只是冷冷一晒。万言不及一杯水,父亲对于他自己这位二哥的处置,说到底还是轻到了极处。此时又在这明发上谕上说出这引咎自责的话语,臣下若是再不依不饶,说得难听些,便有胁迫君上的嫌疑了。故而那钦此念过,虽无一人口称遵旨,却也再无一人出列反驳。他明知此时不该作如是想,但究竟忍不住还是想道:若是这次张陆正真的变了节,那今日自己在这圣谕上的下场又会是怎样?

定权慢慢放下了桓圭,虽奋力克制,右手还是微微震动了一下。便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他的舅舅和父亲,一面是疾如风,一面是徐如林;一面侵略如火,一面却不动如山。比起他们来,自己的道行果真还是浅薄得很。

定权终是咬牙跪倒,低声道:“陛下圣明,臣领旨谢恩。”见太子带头,众臣也各抱着一门心思,纷纷低头。

皇帝四下一顾,又道:“一个藩王和一个三品堂官,居然就敢携起手来诬诟储君,真是国朝百年,闻所未闻。近日以来,朕夙夜难安,所虑者何?不过便是为端正国本而已,太子曾经跟朕说过:檗子配适,大都耦国,这都是动乱本源。太子居宫外,本是当时权宜之举。不想如是一来,春坊不在侧,詹府如虚设,佞臣小人,趁虚而入,调唆妄语,离间天家骨肉。储君如不是心生忧惧,又怎会有这次的祸事?”

定权听到这里,已经暗觉不妙,果然听得皇帝接着说道:“朕想,东宫还是移回延祚宫来。从即日起,东宫所属,上下官员,朕要亲自一一筛选审查,绝不使太子身边,再存半个佞幸之徒。太子乃天下本,朕正本清源,即从此事开始。太子,你以为如何?”

李案已完结,移宫是迟早的事情,也是预料中的事,定权只是未曾想到,此事居然在朝上提起,并且如此突然,连忙跪倒道:“陛下,臣谢陛下隆恩,只是……”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问道:“太子有什么话说?”言语甚是和气,定权却已出了一身寒浸浸的冷汗。沉默良久,心知于情于理,此事都再无可回环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谢恩道:“臣遵旨。”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道:“今日朝会便到此处吧,朝下赐宴,众卿各自去领。”

定权悻悻回到了东宫,呆坐半晌,终是又站起身来,绕殿走了一遭。一宫一室虽不陌生,触目所及,却没有半张熟识面孔。思想起今后,且不说交通事,便是日日的晨昏定省,已是叫人郁闷难言。踱了半日,终是问道:“王常侍呢?”一个内侍去了半日,回来向他复道:“王常侍正在陛下身边服侍,一时过不来。”定权点头道:“你去看着,一得了空,就叫他来东宫见我。”见那内臣答应着去了,才想起如今身边已经连个亲厚可信的人都没有了。

到底无法可想,还是信步走到了阿宝在配殿的居处。进得屋来,见她也不过是穷极无聊,坐而发呆,随口说道:“你便是念念书,也比这么坐着强。”话已出口,才想起已不是在西苑,阿宝这里并没有书,又道:“我叫人送些过来。”随意打量了一下寝宫内的摆设,问道:“此处可还住的惯?孤过来的时候,看着东面还有几处朝阳的阁子,你要想换,就换过去。”阿宝点头道:“这里便已经很好了。”定权倚在她的榻上,又觉后背还是生疼,便将双手背枕在了脑后。到底还是不适,干脆将一条腿也提到了榻上,这才望她笑道:“你可先挑好了,等到那几位都搬进来了,你再跟孤说,孤可就不管这事了。”阿宝笑问道:“她们来做什么?”定权笑道:“怎么?许你来还不许她们也来,看不出你的醋性还挺大”阿宝嗔道:“殿下!”定权叹了口气,正色道:“陛下让我搬回这里,良娣她们自然也要跟过来。阿宝,你说这里好还是西府里好?”阿宝思想了片刻,道:“妾在哪边,都是一样的。”定权笑道:“如何能够一样?进了这里,红拂再想夜奔,可是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阿宝面上略略变了颜色,半晌才回神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君无戏言,殿下不记得了么?”她这般轻怒薄嗔,定权却并不生气,只是随口笑道:“孤并不是那个意思,孤只是想说,李靖日后出了事,还是要有劳红拂相救。”

阿宝方欲答话,忽闻一个宫人入阁报道:“殿下,王常侍已经过来了。”定权连忙起身,道:“孤这就去。”阿宝未及起身相送,他已匆匆离去。阿宝走到窗前,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王慎亦甚是着急,见了定权也不及行礼,问道:“殿下可是要问移宫的事?这个臣也是早朝上才知道的。”定权点头道:“这桩事既然不能转圜,不如索性休提。我是问另一桩事,张陆正现下可是在刑部?”王慎点头道:“是,张大人和两个公子都在。”定权道:“孤无论如何要去见他一面,请阿公安排妥当。”王慎跺脚急道:“殿下,这可是什么时候?殿下就千万别再裹乱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臣等去办就是了。”定权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孤要亲见他一面,你们谁也代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