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怎么想?”
许时安站在阴影中,恐慌渐渐扩大,连握着裁纸刀的手都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见血,而?是不知该怎样面对?饶燃。
她知道的,饶燃一直喜欢她单纯无害的表象,喜欢那个像菟丝子一样的柔弱女子。为了救那个“她”,甚至愿意牺牲性命。
饶燃想要的是乖巧的情人,而?不是像她这样……满手血腥的怪物。
对?,怪物。许时安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平常披着人类的皮囊行走世间,一旦到了某些时刻,就?会褪下画皮,露出狰狞的无法压抑的本性。
她指尖陷进掌心。一想到饶燃有可能?像其他人一样,露出那种失望中夹杂着厌恶的眼神,她就?浑身发冷,感?觉像要溺死在冰冷的深海。
她已经没有家族,没有来处,也没有前路,只剩下一个饶燃。饶燃成?了这荒芜世间的唯一羁绊,是她的星星,她的梦,像蛛丝一样拉扯着她不至于落入地狱的血海。
如果连这唯一的温暖也将要失去?……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额头?被轻抚而?过,许时安回神,却是饶燃扶着墙壁,伸出纤长的手,来撩她的额发。
许时安慌张避开她的手,躲闪间,裁纸刀咣当掉在地上,长发重新垂下来护住了她的脸。
可惜晚了,饶燃已经认出了她是谁,微哑的嗓音带了一丝惊讶:“安……安?”
一瞬间,许时安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裹挟住了。
不是我!她单手捂紧面孔,慌乱往黑暗深处退去?。
她脑子完全乱了。饶燃会厌弃吧,会觉得恶心吧,会冷冷骂她怪胎吧……不,不,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不是我不是我。许时安神经质地摇头?,推拒对?方,动作毫无章法,黑发散乱遮住她苍白的面孔。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掰正了她的面孔,强迫她仰起?头?来。许时安浑身一震,眼底几?乎含了泪花。
“求你……别看我。”她垂死挣扎一般轻声恳求对?方。
饶燃却没有理会,她专注审慎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孔上。许时安觉得脸上很烫,仿佛被这道视线活剥了皮,或是暴露在盐水中,滚烫又疼痛。
饶燃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急切地在说什么,可许时安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她宛如置身于巨大的隔音的气泡,外界声音被拖得很长很慢,只剩下隆隆回声。
全都被看到了。她就?像一只被剥开了外壳曝晒在阳光下的蜗牛。许时安木然地想。大概,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吧。
就?在这时,饶燃停止了说话,偏头?蓦地贴近了过来——很快近到安全社交距离以内。短短几?秒,许时安来不及闪避,只得呆呆愣在原地。
饶燃靠近到一厘米外的位置,停住了。
两人对?视,近得连呼吸都缭绕在一处。
许时安心跳变得急促起?来,攀附在饶燃肩膀的手指陷进衣料。半晌,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偷去?看饶燃,谁知,却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读出了犹豫。
饶燃……在犹豫。换做以往,她应该早就?吻过来了吧。这犹豫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许时安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沉到了深处,又慢慢化作“终于来了”的诡异的踏实感?,仿佛经历漫长庭审后终于等?来一个判决。
原来,饶燃确实不喜欢她,完全是因为自己一直伪装成?对?方喜欢的模样,才勉强换来她的青睐。
许时安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算再挣扎最后一次。她讨好地凑过去?,想亲亲饶燃的唇,却被猛地推开。饶燃呼吸紊乱,满脸都是震惊。
真是……太难看了。许时安心想。
似乎还嫌她不够狼狈似的,电源一跳,整栋楼瞬间灯光大亮。明亮的日光灯下,她脏兮兮血淋淋地蜷缩在角落,指缝凝结了黑色的血污,白裙子因为在泥地摸爬滚打已经瞧不出原色。
许时安下意识抬手挡了下脸。
饶燃却已经站了起?来。她神色紧绷,侧耳倾听楼上的动静。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她面色一变,俯身拽起?发愣的许时安。
“走!”
两人撞开安全门?,一头?冲进汹涌雨雾。
几?乎同一时刻,刺耳的火警响彻整间旧校舍。
许时安还是懵的,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接着她听到背后安全门?再次撞开,砰地磕在墙壁又反弹回去?,发出两声巨响。
“找到了!她在这里!”
“快追!”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饶燃牵着许时安头?也不回地奔跑。她攥得很紧,掌心不知是汗还是雨水,湿漉漉打滑。
许时安耐力并不好,沿着山路跑了一段便开始喘不过气。饶燃几?乎是半拖半拽着她。
背后隐约传来男人的威胁咒骂,越来越近。许时安晓得自己成?了累赘,尝试想抽回手,却不想被抓得更紧,几?乎听到腕骨不堪重负地嘎嘎作响。
她有些茫然。等?等?,饶燃为什么要救她?明明刚才她已经那样坚决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许时安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雨水混了血污,半凝结的往下滴。她看到饶燃上臂狰狞的伤口撕裂了,染红了整条衣袖。
明明对?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什么还拉着她不肯放?
明明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像她这样的怪物有什么资格被拯救呢?她已经……
恍惚间,饶燃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仿佛被慢镜头?拉得很长,许时安看到饶燃眼底如狼一样反射出锐利的光,被雨淋得透湿,却丝毫不显狼狈,漂亮又锋利,像一柄破开黑暗的利刃。
手电光乱糟糟打着摆子,一下下划过饶燃的脸。
那双眼睛里,有怒意,有疲惫,却唯独没有彷徨。
许时安心头?一颤,仿佛被这一眼直直刺穿了心脏。是,她怎么会忘记饶燃是什么样的人?骄傲,倔强,坚定?不移,让这样一个人抛下刚才救过她的人独自逃生,是绝不可能?的事。
哪怕不喜欢她了,她也一样会救她。
是啊,饶燃一直都是这样耀眼的人,所以才能?吸引自己如飞蛾扑火般奔向她。
许时安沉沉呼出一口白气,有些酸涩,又有些释然,极轻地回握了一下饶燃的手指。
铺天盖地的雨幕。雨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她毫不犹豫地扑倒了饶燃。
。
“同学,火警是你按的?”
警车旋转的红蓝顶灯给雨幕染上了不详的颜色。
金光曳披了条毯子靠在面包车尾厢,彩妆还没来得及卸,只能?向医护人员借了口罩遮一遮。
“是我没错,”她皱眉,“刚才都问过几?遍了?我现在有急事——”
“抱歉,很快就?好。麻烦你描述一下当时的状况好吗?”
金光曳秀气的眉头?皱起?来,忍耐道:“我说过了。我跟其他人一直被他们关?在三楼尽头?的实验室,我借口去?厕所,找机会砸碎了火警的玻璃罩,但由于总电闸是切断的状态,没能?立刻启动。等?他们自己合上电闸,警报才响起?来的。”
“你的意思是,劫匪自己打开了电闸?”
“对?。”
“为什么?”
金光曳烦躁:“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谁干的你去?问谁啊!”说完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走到角落,“等?等?,什么叫不接受探视?她是我室友……”
警官远远望着她的背影,见确实问不出什么,也只得作罢。
“受害者……姓饶?”这姓氏很熟悉,警官下意识看向搭档,“上周饶宅那个‘意外伤人’的案子,好像也是你出警的吧?”
中年警官沉默抽完一根烟,点点头?。
“走吧,这里查不出什么了。”中年警官目光扫过腹部受伤正在接受包扎的嫌疑人,这是唯一一个被捕的歹徒,其他几?人全跳上车跑了,一看他们娴熟的反追踪手段,就?知道是老手。这种专业人士多半是受人雇佣,哪怕抓到了也没有用,他们绝对?不会供出背后的老板。
唯一的嫌疑人从恢复意识到现在,连半个字也没说过。
“对?了,饶家那件事后来私了了,同样也是刀伤,伤口也在左下腹,”警官发动汽车,一边向搭档说出自己的怀疑,“一次还能?称得上是意外,两次的话……”
同事皱眉:“可两次都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进行的反击,老张,我觉得你对?受害者有点太苛求了。”
“我知道,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中年警探摇下车窗,“你调查过类似的案件,应该也清楚,逼迫一个正常人持刀伤人,哪怕自卫,也会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但她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冷静了,也可以说是迟钝吧,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造成?了怎样的伤害。而?且两次‘恰好’捅在同一个位置,简直像形成?了某种类似强迫症的行为模式。”
“哈哈,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你发现了一个连环杀手吧?代号‘捅肾狂魔’?”
中年警官摇头?:“还不到这个地步。这两次她确实是被逼的,我担心的是……”
他在警校曾读过一些非法斗犬的卷宗,饲养人为了让斗犬更加凶狠,会喂它们吃同类的肉,已经见了血斗犬几?乎不可能?回复温顺的状态,哪怕被解救,也很难回归正常的宠物生活。
同事瞥了他一眼,玩笑的心思收了收,劝道:“老张,我知道你女儿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十?年前我们没有抓到那个凶手,是因为那时候技术不够发达,如果他现在还敢出现,我保证他逃不过这法网恢恢。”
“……”
“但你也得耐心点啊,总不能?看谁都像凶手吧?这些猜测,你私下和我说说也就?算了,被媒体听去?肯定?又要大做文章,领导早就?嫌你做事情太激进,万一抓到把柄,还不得把你一撸到底啊?退一万步说,你真怀疑一个人,也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儿治她的罪吧?我看你真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中年警官揉揉太阳穴:“是,你说得对?,这事儿以后不提了。”他趁红灯抖出一根烟,又默默推回去?,“下礼拜我抽空去?趟医院。”
“喂,刚才说那些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当然了,我又不去?找她们麻烦,单纯探个病而?已。说实话上回那件事我也怪抱歉的,姓冯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委屈她了。”
“你知道就?好。买点花啊水果什么的,好好跟人道个歉。”
。
张铭功拎着果篮走进医院。
这家私立医院大得惊人,光从大门?到住院部就?走了快十?分钟,中途还路过了一座造型优雅的大理石喷泉。
绿草如茵,鸟鸣阵阵。他走到前台,礼貌地说明了来意。私立医院对?访客管理非常严格,正常来说像这样不请自来的客人都是直接拒绝的,小护士看他身上穿了警服,才勉强提起?电话,拨通了号码。
“是的,是一位警官先生,姓张。”小护士踮脚越过台子扫了一眼,“应该是来探病的,提着果篮呢……嗯,嗯,好的。”
小护士挂断电话:“请稍等?,已经帮您去?问了。厅里的沙发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大厅有一整面落地窗,休闲餐吧窗明几?净,微微高出地面几?级台阶,真皮小沙发比起?高级餐馆也不逞多让。
张铭功笑了笑:“谢谢,我站着等?就?好。”
不出一会儿,小护士接到回复,露出些许意外神色,领着张铭功坐上电梯,摁了顶楼。
顶楼走廊铺了华美的地毯,环境非常安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走廊尽头?隐约可见阳光明媚的玻璃花房。
“平常来探望的人不多吗?”
小护士本不该透露病人的情况,但还是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轻声道:“你是头?一位呢。饶小姐不允许别人——”
“小玲!”
她蓦地收声。张铭功抬头?,只见一名神情严肃的中年护士出现在两人前面。
“好了没你的事了,”护士长冲小护士挥挥手,“回去?值班吧。”小护士如释重负,慌忙溜回了电梯里。
空旷的走廊只剩他们两人,中央空调嗡嗡运转,除此之?外半点杂音也没有。张警官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您好,我是张铭功,是来探望——”
“我知道。张警官,请跟我来。”护士长面无表情转身,软底鞋无声地踩过那厚厚的绒毯。
她停在一间房门?口,轻叩两下:“饶小姐。”
“嗯。”
护士长便旋开门?钮,侧身示意张铭功进去?。
比起?外头?,屋内的陈设反而?简单很多,洁白的大理石地面,靠墙垂着厚重的挂帘,正中摆了一把扶手椅。房门?在背后缓缓合拢,张铭功看到那椅子一动,随即站起?一个黑裙女子,扶着椅背转过身来。
他愣住了,险些没认出对?方。明明他们不久前才见过一面,却像隔了好几?年似的。眼前的女子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眼底布满血丝,还有淡青色的眼圈。
除了疲惫,她身上只剩下阴沉的戾气。实在和当初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小姐相去?甚远。
“招待不周。”饶燃淡淡道,示意张警官在沙发坐下。
张铭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走到她面前放下果篮,摆手道:“抱歉,还有事,就?不坐了,我这趟来也不是因为公事,只是想和许小姐道个歉。”
饶燃抿唇。
张铭功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许时安的身影,不由有点疑惑。
上次事件之?后,他特地调查过。许饶两人是好闺蜜,从小相识,后来起?了点摩擦,直到近段时间又重新和好了。当然他完全没把所谓的“小摩擦”放在心上,毕竟谁没和好朋友吵过两架呢?总之?两人应该是闺中密友,照理说,一起?经历了生死危机,关?系应该更近一步才是,怎的这会儿却又分开了?
刑警的直觉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那个,等?你们身体好一点起?来,该做的笔录还是得做。如果实在不想去?警局,找我们民警配合上门?,也是可以的。”
饶燃面无表情,却给人以极为阴沉的感?觉。
“饶小姐……”
“知道了。”她抬眸,“但她现在,恐怕还做不成?笔录。”
张铭功的心脏砰砰跳起?来,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饶燃又瞥了他一眼,随后站起?身,走到墙边。她指尖一顿,随即“唰”地拉开了垂帘。
帘后藏了一面长方形的透明玻璃窗,和隔壁的房间联通。透过玻璃,只见病房里躺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面容沉静仿佛安睡。
饶燃额头?抵着玻璃,看向里头?躺着的人,眼神缠绵温柔,甚至有些痴痴的意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来:“你明白了吗?”
张铭功嘴唇颤了颤,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天夜里,警方赶到的时候,饶燃和许时安两人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之?后饶燃一直以“受伤未愈”为借口,拖着不肯去?做笔录,警方只知道她们被歹徒袭击受了点伤,却不知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个脆弱又漂亮的女孩紧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只有靠检测仪器的滴滴声,才能?知道她仍活在这世间。
“她到底受了什么伤?”张铭功急道。
饶燃不答,静静看向他。
慢慢地,张铭功也回过味来,许时安受伤命悬一线,饶燃却一直没报警,想来这背后应该有些什么原因。
饶燃反问:“张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张铭功明白她的意思。他这趟探病是个人行为,和警局无关?,所以饶燃多问了一句,问他是以什么身份在关?心许时安的伤势。
朋友?还是警官?
张铭功偏头?看向病房,女孩看起?来是如此脆弱,没有家人陪伴,孤零零地躺在一堆管线里等?待死亡。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同事说的没错,他确实对?这个案件过分关?心了。
即便意识到这一点,事到如今再要让他抽身而?出,他也做不到。张铭功甚至想,倘若自己的独生女还活着……也该是这个年纪吧。
张铭功心中一痛,又去?看向饶燃。饶燃安静等?待他的答案。
“我……”张铭功踌躇片刻,咬牙道,“是,我确实同情她。但我并不了解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最熟悉不过。我有几?个问题问你,等?问完了,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
饶燃点头?。
他举起?手:“如果你担心我戴着录音设备……”
“不必,”饶燃嗓音清冷,“你录音录像都无妨。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也是。”
张铭功点头?,紧盯着饶燃的眼睛:“你和许小姐从小一起?长大?”
饶燃十?指交叉,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她有没有故意伤害过什么人?”
“没有。”
“她身边有没有熟悉的亲人或朋友去?世?”
“……有。”
“她对?此的反应是……?”
“不知道,”饶燃抿唇,“那时我们分开了。”
“她有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或者过激的行为?”
“……”
“饶小姐?”
“有的,”饶燃平静地说,“但她从来不会故意伤害别人。”
“你凭什么能?够保证?”
饶燃指尖按上玻璃,留下五朵半透明的指印,又很快消失不见:“凭我……她,凭我了解她。”
“你确定?真的足够了解她吗?”
饶燃旋身:“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张警官。”
“哎,说过了,不必叫我警官。”张铭功重新放松下来,锐利的审视从他眼底消失了。他眯眼靠在玻璃墙面,下意识想去?摸烟,想起?这是在病房里,又悻悻收回了手,“好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这里,饶小姐。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她受了什么伤吧?”
饶燃没有正面回答他,拉开五斗橱的抽屉:“有电子|烟,要吗?”
张铭功婉拒了她的提议。他烟瘾并不算太大,只有在紧张,或是感?到压力的时候,才会条件反射去?摸烟。他现在就?感?到轻微的紧张感?,来源于眼前这个气质神秘的女人,尽管他凭经验可以判断饶燃并没有说谎,但同样他也能?够分辨出,饶燃没说出全部的真相。
——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饶燃耸耸肩,直接合上了抽屉。她也不抽烟,似乎除了观察室内躺着的那个人,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事物可以吸引她。
“她受了枪伤。”她简短地说,抬起?精致漂亮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太阳穴偏后面的位置,“擦着颅骨过去?的。”
“!”
张铭功惊住了。依据橘市的相关?条例,枪|械是受严格管制的,哪怕通过地下的特殊渠道也很难搞到。难怪饶燃拒绝向警方提供消息。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究竟是惹到了一群什么人,才会招来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他观察饶燃的面色,似乎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感?觉,相反,她周身浮现出一股戾气,或者说是攻击性,像保护幼崽的母狮那样要将任何胆敢进犯的敌人碎尸万段。
“不行,你这样的情况,还是得向警方申请保护,”张铭功不安地劝道,“否则,万一他们伺机报复……”
“张先生。”饶燃淡淡道,“你既是以朋友的身份,这些话也不必多说了。”
“可是——”
张铭功皱了一下眉头?,不说话了,打算听听对?方的打算。
“我之?所以请你进来,其实是因为有另一桩事需要你的帮助。”饶燃有条不紊地讲下去?,面孔虽然瘦削,但一双黑眼睛十?分幽深,给人以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觉。
张铭功默默听着,谁知听了前两句,忽然脸色大变。
饶燃淡道:“大概十?多年前,橘市出现过一桩非常恶劣的案子。凶手专挑小学生下课的路线,持刀捅伤孩子的腹部,总共造成?了五名儿童受伤,一名死亡,后来凶手销声匿迹,便成?了悬案。”
张铭功极为激动地往前跨了一步:“等?等?,你都都知道些什么?”他伸手抓住饶燃的肩膀,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饶燃垂眸看他,神色沉静:“这桩案子是有嫌疑人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吧?案件唯一的嫌疑人是一名未成?年A,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外加未成?年保护法的存在,所以无罪释放,连同卷宗一起?封存。媒体一直在猜测未成?年A的身份,有人说ta离开了橘市,有人说ta已经移民海外,甚至有说ta已经自杀了。”
张铭功神情僵硬,点点头?,这些说法他都烂熟于心。
“我想劳烦你,去?偷那一份卷宗。”饶燃淡道,好像潜入警局偷机密文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张铭功面露挣扎之?色。
饶燃:“我听到消息,你们总局最近要推进数字化建设吧?所有的旧卷宗全都要录入电脑存档,或许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张铭功犹豫道:“我……其实我早就?看过那份文档,里面并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所有名字也都是用代号替代。你要那份文档,我不是不能?帮你,但,但你总得告诉我原因。”
“张先生,如果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张铭功沉默了很久,问,“你为什么帮我?”
“纠正一点,不是帮你,”饶燃冷冰冰地勾了勾唇,“我不是什么好心人,所求一切,不过是血债血偿罢了。”
张铭功离开后。饶燃独自站了一会儿,走向墙角,用指纹打开了门?锁。
她缓步走近那张病床,拨开管子和电线,倚着床沿坐下,从被子下面取出许时安的手臂,动作轻柔地替她按摩肌肉。按着按着,又有些调皮起?来,去?作弄她的痒痒肉。如果是往常,许时安肯定?会满脸飞红,像蚌壳一样害羞地缩起?来不让她碰,但此刻,她只是安安静静躺着,无知无觉,仿佛抽离了灵魂的人偶。
饶燃笑起?来:“你也只有睡着了,才会这么乖。”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许时安的左脸,牙齿用力,留下了一个淡粉色的印子,好像滑稽的腮红。她端详了一会儿,为了对?称,干脆在她右脸也咬了一口。
饶燃退后一点欣赏,终于觉得对?方不那么像病人了,十?分可爱。便又举起?手指亲了亲。
“傻安安。”
饶燃笑话完了许时安,又有点自嘲的感?觉。果然,自己个卑劣的朋友,哪怕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也要牢牢控制在掌心里。其实她也不是完全的没有良心。那天夜里,当许时安冒着生命危险赶回来救她,饶燃看着眼前傻乎乎自投罗网的金丝雀,一瞬间良心占了上风,甚至犹豫着是否要就?此还她自由。
可当许时安讨好地凑上来吻她,完全一副被养熟了的模样,她又舍不得了。
她想要她快乐,可更想亲手给予对?方快乐,就?像先前那几?次实践的经历,许时安快活得眼圈儿都红了,可不是离不开她吗?
饶燃轻轻摸了摸她苍白的病容,俯身靠在她颈边,轻声道:“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但不能?放你走——随便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哪怕是救我替我挡了枪。一码归一码,我偏不肯放手。你要是不喜欢,尽可以爬起?来骂我。”
她低低地笑起?来:“也是我糊涂了,你睡得正香,怎么能?听见我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被子底下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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