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安无声地走到饶燃背后,才意识到掌心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用力擦了擦裙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肌肤,去够那枚陷在腰窝处的精巧的黄铜拉链。
饶燃手撑墙壁而立,微低着头,后背莹白的皮肤晃得扎眼。
拉链太小了,许时安手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捉住又滑脱。
“怎么了?”饶燃作势要转头。
许时安心脏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住饶燃的肩颈,一把将人推在了墙上。
“!”
两人贴近在一处,冷香扑面而来,许时安呆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微卷性感的卷发正散发出冷冽的香气。卷发纠缠着她的手,那香味似乎顺着指尖袅袅勾连到她身上。
饶燃的皮肤温度偏低,触感细腻微凉,仿佛掬了一捧凉凉月光。
许时安按着她后颈,心跳仿佛停止了,但大脑从来没有转得那么快过。
她压低声音:“小姐,别动。”
饶燃手肘靠着墙壁,竟也真的不动了。许时安心跳如雷,半跪下来,扒开两边柔软布料,终于捉住了那调皮的拉链,卡着腰线缓缓往上拉。
一方静室,隔绝了远处宴会欢快的奏乐。
只剩拉链“乌兹兹”的轻响。
终于,许时安将拉链拉到了顶,只剩下顶端的小挂钩,正要替她扣好,忽然听见卧室连着的书房那边传来响动。
有人来了。
她忙松了手,沿着来路落荒而逃,刚离开房间,便听“咔”的一声轻响,饶燃卧室的内门转开,接着响起说话声。
“小姐,还没准备好吗?”
一门之隔,许时安靠着墙大口喘气,两条腿都是软的。
“拉链卡住了?”那名真正的女仆放下手中杂物,走近看了一眼,“我来帮您。”
饶燃没吭声,偏了偏头,静静看向灯火通明的花园。
“对了小姐,今日冯家二公子也来了呢,我偷偷去瞧过了,老夫人说得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
“嗯。”
“您这身晚礼服真好看,等一会儿宣布订婚的消息,绝对没有哪家的姑娘能抢了您的风头。”
许时安蓦地一愣。
订婚?什么订婚?她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去,手凉脚凉地靠近门板,听里头二人说闲话。
饶燃仍是淡淡“嗯”了一声。
女仆轻快地说:“小姐,我听楼下阿岚说,冯二少连戒指都备好了,足足十克拉的钻戒,刚还拿出来和朋友们炫了一圈。看来,他是真的中意您。”
“哦?”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呢,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许时安心里猛挨了一记重锤,汗涔涔清醒过来。
——饶燃……要订婚了。她失魂落魄地退开两步,房门无声地合拢,再听不见里头的声音。而她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
血液突突冲击骨膜,一声更胜一声响,连眼前的场景都有点儿泛红。
饶燃,要订婚。
许时安神思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回过神,已身处满堂宾客之间。她十指紧扣住旋转梯的兽首装饰,倚着那栏杆,几乎要瘫坐下去。一张脸聊白聊白,只因扑了粉,才瞧不出异样。
几个小有名气的娱乐圈新人正在不远处谈笑。
“这样的场合,冯公子不陪着你么?”
“他跟几个朋友商量事情,我去做什么,自讨没趣么?”红唇娇滴滴地撅起来,端的是美艳娇憨,“不过我们说好的,明天他要请我去逛街,可赖不掉了。”
“二少当真阔绰极了。”另一人艳羡地说。
“那是自然,冯老爷子最心疼我们这位爷,还能短了他的不成?”
“你可真算捡到宝了。林导那部大制作的电影,也是他帮你运作的吧?”
女星闻言,得意一笑:“你消息倒快。”
“唉,看!那是不是二少来了,蓝外套那个。”
几人纷纷倚着栏杆望去。女星如蝴蝶般翩然步下阶梯,春光满面奔着那边去了。
许时安也下意识扭头,只见一群年轻男子推门而入,各个衣冠楚楚,非富即贵。人群正中立着个显眼宝蓝色西服的青年,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冯二少”。
她隐约想起在新闻里见过这人,娱乐业大亨冯鹤年的老来子,小时候身体不好,格外得老爷子溺爱,甚至取了个不像话的诨名叫“来宝儿”。
许时安往前走了两步,想瞧得更清楚些,却被挡住了。
“哟,我道是谁?原来真是‘姐姐’啊。”小姑娘着一身粉,五官很是标致,可惜神情刻薄,少了少女的娇憨,反倒透出一丝粗俗。
许时安低头,认出了两人。她们小她两岁,是她的双胞胎庶妹,说话的叫许音,另一个叫许茜。
许茜扯了妹妹一把:“什么‘姐姐’?凭她也配。”
“喂,你来这儿做什么?该不会想拣着钓金龟婿吧?”
许时安心事重重,没太注意她们说些什么,沉着脸拨开两人,快步上前,紧追着冯二少走去。
双胞胎全无防备,竟给推了个趔趄。等搀扶站稳,两人眼中都有惊疑,不明白那个温顺的继姐,为何今日突然转了性。
短短几秒,许时安已到了宴会厅中央。
隔着一道长桌,她看到那群醒目的富二代正靠着吧台聊天。
冯来宝被围在正中,缩手攥着根电子烟,眯着眼睛深吸一口,也不知听了什么话,笑得前俯后仰。他模样其实不赖,继承了演员妈的漂亮五官,偏偏气质油腻,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总像是纵欲过度一般。
许时安仅看了一眼,手攥成拳,指甲深陷皮肤几乎刺出血。
这种垃圾,竟也敢……
大概她的视线太有攻击性,人群中的冯来宝有所觉察,下意识抬头看来。许时安一低头,他只瞥见了对方裹在香槟色裙装里的纤瘦洁白的四肢,抽烟的手顿了顿。
狐朋狗友注意到他的视线,“咦”了一声:“这人倒是没见过。”
“应该是哪家的小明星,等着攀二少的高枝儿呢。就这身材似乎差点味儿,跟还没发育好似的。”
另一人笑道:“指不定就好这口呢?”
冯公子被众人捧得飘飘然,得意道:“大荤吃惯了,来点青粥小菜也不赖,是吧?”
他怀中的美艳女星闻言拧了他一把,逗得众人大笑起来。
听见那放肆的笑声,许时安垂眸勾了勾唇,眼神像蒙了层沉沉的不透光的雾。
。
隔着一道墙,饶燃也正轻笑起来。
“说完了?”
女佣小薇刚还在滔滔不绝地历数冯二公子的好处,一抬头撞见饶燃冷冰冰的视线,蓦地住了嘴。
“小,小姐……”她嘴唇嗫嚅,松手后退了一步。
饶燃翻身背靠墙壁,低头点了根烟,明明神色淡淡,却透出一股叫人窒息的压抑感。
女仆双腿发软,极力为自己辩护:“我也是担心您呐。要是不爱听,下、下回我不说就是了。”
“担心?哦,你是觉得不联姻,我就保不住家主的位置?”
女仆大骇,拼命摇头:“大小姐您说笑了!无论您结不结婚,都是饶家的大小姐——啊!”
饶燃蓦地攥住她的手腕,对方一愣,发疯似的挣扎起来。饶燃冷笑了一下,轻松制住她的动作,单手扣住那只手,举高了,露出腕上一只亮晶晶的手表。
“挺漂亮啊,谁送的?”
女仆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小姐,小姐……”
饶燃眯了眯眼,扭环状的银色卡地亚腕表,虽说不算太贵,但也绝不是对方消费得起的。
“我再问一遍。谁送你了这只表,让你到我面前来搬弄是非?”她冷冷道。
掌心加了一份力。女仆瘫软下去,带着哭腔尖叫起来:“是,是那位许先生!许,许赫生!他给了我礼物,还带我去见老夫人。老夫人她,她说您的新公司上市一定用得着冯家,让我帮帮您!我这才,才……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小姐,求求您,我真的不敢害您啊!”
房门推开。
饶燃从眼尾扫去一眼:“刘叔。”
黑衣的中年男子立在阴影里,静候她的吩咐,面容肃杀。
“带她下去,该问的都问清楚了。”饶燃甩开手,露出嫌恶之色。
刘叔垂头应是,两名保镖立刻扯过哭闹不休的女仆,沿着走廊拖了下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刘叔轻声道:“小姐,老夫人似乎和冯家达成了协议。只要您今晚宣布订婚的消息,冯氏娱乐将承诺给——”
“不必管她,”饶燃勾唇,“她已经不是我的代理人,手里一下子少了三十多的股份,怕是很不习惯吧?这么迫不及待要联合外人来分权,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资格定我的婚事。”
“是,但冯家那边……”刘叔沉吟片刻,道,“如果冯二公子抢先求婚,我们就落了被动,到时候再要澄清恐怕非常麻烦。而且,万一对方认定是我们悔婚,很可能还会影响后续的合作。”
“不会,”饶燃眯了眯眼,“他今晚不会求婚。”
“您是说——”
“‘哪怕执黑子,也决不能把先机留给敌人。’父亲从前常说这句话,不是吗?”
刘叔一震:“小姐……”
饶燃缓缓抚平长裙的褶皱,划过拉链时微微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淡道:“别弄出太大动静,找到姓冯的,关起来等宴会结束也就罢了。”
“今晚难得有贵客,我不想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