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我的?
许时安连忙点头。
饶燃脖子一仰,看向许时安,柔顺发丝随重力轻轻一荡,好像凭空卷起了融雪的春风。
她平素不爱笑,美则美矣,气质却傲而冷,叫人不敢轻易亲近。此刻唇角微微放松,在许时安眼中放得无限慢,竟像一个稍纵即逝的淡笑。
——不是那种营业性质的、仅靠着肌肉牵引皮肉勾起的弧度,却如远山冬雪初融的灼灼光亮。
许时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这笑意转瞬即逝,下一秒,对方又恢复了冷漠。
饶燃道:“我不能喝奶茶。”她停顿两秒,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开始健身了。”
“啊?”
“我在健身。”饶燃重复道。
许时安不太懂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但还是乖乖点头:“嗯,那很好啊。”饶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许时安偷偷观察她的神情,出乎她意料的是,饶燃态度很平和,甚至比两人中学时还温和了一些,好像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就好。她大大松了口气。至于这奶茶……许时安依稀记得饶燃以前很喜欢甜品,当然,人都是会变的。
就算饶燃还喜欢甜食,也不一定就会收下这杯奶茶,毕竟,谁都不愿收讨厌鬼的礼物吧?
想到这儿,许时安有点泄气,刚刚因为饶燃那一笑而悄悄破芽的勇气,又嗖地缩回了土里。
她垂眸轻声道:“那、那我自己喝吧。”转身落荒而逃。
“等等。”
饶燃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来找我,就为了送杯奶茶?”
当然……不是为了奶茶,可真正想要试探的事情,她又说不出口。
许时安耳朵支棱着,淡粉色从耳根子蔓延到脖颈,颇有要和指关节的粉连成一片的气势。
甚至能听见饶燃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桌面,许时安掌心不断冒汗,好像那敲的不是桌面,而是她心窝最柔软最温热的软肉。
“咦,你们在干嘛?”
费明亮单肩背着书包:“小安,你还不收拾?第一天班会就想迟到吗?”她视线狐疑地打量她泛红的面孔,又转向饶燃:“等等,你们……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许时安慌了一下,连忙摇头——饶燃肯定不愿被人知道和她的关系。
“嗯。”
清冷微沙的嗓音响起。
许时安惊讶扭头,却见饶燃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
她……她承认了?
饶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唉?!真认识???小安你怎么都不说啊!”
许时安嘴唇嗫嚅。不是,她还以为……
饶燃终于合上那本书,修长手指按住书面,能看到劲瘦手背清晰的血管脉络微微凸起,抬眸看向两人。
“普通同学罢了,”她淡淡道,“不是吗?”
许时安和她对视两秒,垂下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哇!”费明亮兴奋起来,绕着两人打了个转,“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高中做同学,大学也做同学。”
“是啊,”饶燃的视线黏着许时安,轻声道,“什么样的缘分呢?”
许时安握紧湿凉掌心。对方极富侵略性的眼神锁,似要将她剥皮抽骨吞吃入腹。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饶燃分明是装傻。这个女人完全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不仅知道,似乎还打算好好和她算一笔账。
。
晚上的班会,班主任徐览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接下来半个月,将举办柑南大学的新生夏令营。
夏令营包括试胆大会、野营、民俗祭典等等活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开学前夕的新生联欢会。
徐览大约三十许年纪,年纪轻轻便评上了导演系的教授,透出说一不二的强势——鼻梁架了一副夸张上挑红色猫眼框的平光镜,拼接绸制衬衣拴在七分裤里,短踝靴足足将她160+的身材拉到了170。
剪了利落的短发,五官美艳,却怎么看都很有一种攻击性。
“注意,以寝室为单位,每个寝室都要出节目。”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一众导演系新生。
不出意料,教室一下子吵嚷起来。
“饶了我吧,我都没见过我室友啊。”
“每个寝室都……开玩笑吧,我室友跟我时间全错开的,怎么排?”
“老师老师,可以申请后台工作吗?我有丰富的拍摄经验。”
“哦哦,这个我也行!!”
听到“后台工作”,许时安也微微燃起了希冀的光。高中每年的联欢会,都由她负责摄像工作,最后一年还担任了校园转播的总导演。
正如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站在镜头前,许时安更习惯藏在镜头的背后。
她喜欢透过相机观察别人,50mm镜头就是她的王国——光影色彩都由她掌控的,唯一属于她的世界。
如果能参与后台工作就再好不过了……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示意她也可以。
就在这时,徐览比了个强硬的手势,压下了所有喧哗声。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晃晃:“第一、那些说没见过室友的,如果你室友夜不归宿,请直接找分院辅导员处理;第二、时间协调也是教学的一环,你们自己安排好;第三……”
话音未落,台下便是哀嚎一片。
“徐老师,能申请后台工作吗?”刚才领头的男生拼命举高手,都快戳到徐览的鼻子。
徐览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唇角忽然一勾,显出几分轻蔑来:“后台?一个校内晚会而已,这都不敢上?没胆量站在镜头里的人,还做什么导演,退学回家算了。”
男生一怔,表情顿时变了,红白交加,被人扯了一把才愤愤坐下。
“什么玩意儿?”他低咒了一声。
徐览完全忽略了他:“还有谁想说的吗?”
教室静得落针可闻,最初喊得最欢的几个人全都蔫儿了。
像徐览这样不留情面的老师,估计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许时安也是同样。她早就放下了手,恨不能把脑袋埋进桌肚子里,总觉得老师的每句话都插在她膝盖上。
徐览继续说道:“导演和摄影不是一回事,连这都分不清楚,我看也不用上学了,直接去开婚纱工作室不是更好?”
众人大气不敢喘,教室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
“喂,后排那个女生,”徐览手指忽然一转,“刚才,你也举手了?”
目光齐刷刷射来。
许时安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别看了就是你,灰格子。”徐览眯起眼睛,指尖一勾,“起来。”
迎着众人同情的目光,许时安颤巍巍站起来,低着头徒劳地想把脸藏在发帘后面。
“到讲台上来。”
许时安浑身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穿过阶梯教室,走到台前。
她今儿穿了身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衬衣,底下随便套了直筒裤,一双旧运动鞋,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学生,不知道哪儿招惹了煞星似的徐览。
她左手紧攥着右手小臂,完全不敢去看台下的同学。那片皮肤因为过度紧张泛起一片淡红,仿佛对视线过敏似的发着痒。指甲无意识地抓了两下,挠破皮的疼痛逐渐清晰起来,终于盖了难捱的痒意。
幸好徐览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她又点了几个人,全是高壮的男生。许时安在女生当中都偏瘦弱,和他们站一块儿更是格格不入。
“跟我来。”徐览简短道。
男生愣了一下:“老,老师,去哪儿?要拿包吗?”
徐览停下步子,回眸一扫,吓得人立刻闭嘴。
“不用,”她淡淡道,“搬个教材,很快回来。”
几个学生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许时安却还是紧绷着,搬教材,为什么要选她呢?
她看起来体格就不强壮,哪怕有心想帮忙,也派不上太大用场。困惑的不只是她,还有别的几个男生。但大家被徐览的气势唬得不敢开口,只能好奇地偷偷打量她。
“看什么?”徐览好像背后长了眼睛,“都是两只手两只脚,我不能叫她搬?”
男生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
不远处,饶燃正由金融系的系主任亲自领着,边走边听他介绍校园环境。
忽然她顿住脚步,偏头扫了一眼。
“怎么了?”系主任跟着扭头张望,却只看到接连成一片的浓绿树荫和萤火似的路灯。
“没事,”饶燃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眼,“张主任,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多谢你。”
“我想……一个人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