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明亮吓了一大跳,紧张地四处张望,不确定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隔了两秒,许时安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对岸的饶燃已经被保镖围着走远了。人是走了,可打嗝没那么轻易能止住。她攥紧行李箱,憋得脸通红,还是没忍住又“嗡”了一声。
费明亮眼睛慢慢睁大了:“原来是你啊?”
许时安耳朵都红透:“呜……”
解开误会,两人继续往宿舍区走。期间许时安打嗝打了一路,费明亮就笑了一路没停过。
“哈哈哈哈,小安,你真是我见过打嗝最奇怪的人哈哈哈哈。”
她越笑许时安越紧张,根本停不下来,跟个发动机似的“嗡嗡嗡”,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柑南大学有着特别的传统,学生宿舍是打乱专业重排的。
也就是说,同一个宿舍可能入住四个不同专业的学生。
抽到哪个宿舍楼完全随机。每栋楼都有独特的文化传统,往届学长们的荣誉和成绩,也会随之一代代流传下去。
“唉,不知道会抽到哪里。”费明亮握着两只白信封,忧虑地皱起眉。
信封里装着决定她们四年命运的宿舍门卡和钥匙。
许时安也被搞得紧张兮兮:“我、我以前听人说过,有的宿舍特别旧,台风天还会漏雨……”
“哎哎,这样想可不对,”费明亮义正言辞叉腰道,“学生手册没有读吗?每栋宿舍都是独立平等的,是学校多元文化的璀璨星光。旧楼怎么了?旧楼才能磨炼意志呢!”
许时安被她说得十分惭愧,觉得自己思想觉悟差了对方整整一个段位。
费明亮放完大话,凑过来捅捅她:“所以,你说的是哪个宿舍啊?”
“啊?”许时安茫然抬头,“……好像叫明德。”
费明亮啪地一合掌,将两个信封拍在中间,闭眼祈祷:“神啊,请千万不要分给我们明德楼喔。”
许时安:“???”
费明亮睁开左边的猫儿眼,煞有介事道:“我觉得我意志很好不需要磨炼谢谢,我自愿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许时安:“……”真有你的。
费明亮丢给一只信封:“来,拆开看吧。其实咱俩近点就好,有朋友到哪儿都不虚。”
许时安点点头。她直觉费明亮是个不错的姑娘,相处下来非常舒服,和实验高中那些眼高于顶的同学完全不同。怎么说呢,清新又热烈,好似一大捧包裹在报纸中的向日葵。
其实,打从高一她被饶燃讨厌上,整整高中三年都没再交到什么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试试和费明亮交朋友。
许时安轻声说:“我、我也希望我们能近一点。”
“哈哈,那就开吧,321——”
两人同时撕开纸封。
先掉出一枚黄铜钥匙。
“房号5……24,你是多少?”费明亮探头过来一瞧,“我去!你也524?!”
许时安咽了口唾沫,接下来就看两人是不是真能像电影巧合一样分到同一栋楼了。
她卡住信封外沿,指尖探进去摸索,很快触到了那枚微凉的房卡。
心跳加快。
许时安夹着房卡缓缓抽出来。
。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一栋足够申遗的历史保护建筑门口,抬头望向飞檐下方华而不实被小鸟占领筑巢的古老雕花。
好消息:她们真的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坏消息:宿舍楼叫“明德”。
费明亮捂脸假哭:“为什么?为什么神听愿望只听半句啊!”
明明她认真许了两个愿望,第一不要明德楼,第二是和许时安近点儿。
偏偏爱恶作剧的神明大人从十几栋宿舍里一下挑中明德,还给她俩打包塞进去了。
大概神也和赶时间的考生一样,解题只看关键词吧?
许时安试图安慰她:“你、你看,艰苦环境能磨炼人的意志……”
不提还好,一提费明亮哭得更伤心了:“抽中这破楼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顶楼?”
——没电梯、台风天漏雨、每逢春天不敢开窗怕会下鸟粪雨的明德楼顶楼。
许时安的心情也被她带得忧愁起来,轻叹了口气,拖着两人的行李迈过门槛。
外头瞧着破败,这栋古旧建筑的内部,倒是另有乾坤。
一进门便觉阴凉,木质地板吱呀作响,浮动着淡淡樟木香气。迎面一架四米宽的大楼梯,左右两个螺旋通往二楼,光线透过楼梯中台的落地窗照亮了老式雕花灯台。
厚重的绿丝绒窗帘垂遮半边,滤过夏季的高温,只余淡淡凉意。
她们是最早到达的。
厅内空无一人,唯有机械吊钟哒哒走秒的轻响。
费明亮上一秒还在抱怨,此时却不自觉安静下来。
“总觉得随时会有漫画里的大小姐冒出来呢……”她喃喃道。
这栋楼很陈旧,连木质扶手的纹路都被磨平光滑,但置身其中不觉得破烂,相反,扑面而来一种跨越时空的精致感。
当然,住着舒不舒服那是另外一回事。
许时安记得小时候去参观保护建筑,外表光鲜亮丽,却连热水电路都没通,实在很难适应现代人的生活所需。
楼梯拐角立了“欢迎新生”的浅色小木牌,弯来倒去随意插着新生宣传册。
费明亮抽了两份,递给许时安。
册子介绍说,她们所处的明德楼是最古老的一栋宿舍,早在柑南大学还叫做“柑南教会女子学院”的时候,它就作为宿舍楼存在了。
正因为这份传统,明德楼是目前唯一只招收女生的宿舍,整栋楼全是女寝。
紧跟着历史简介,知名校友的照片一字儿排开,不乏许多活跃于政商艺界的年轻女性。她们身披学士服,就站在许时安身后的木制楼梯,朝镜头露出微笑。
“哇靠,这人太漂亮了吧!”
费明亮兴奋得两眼放光。
许时安随意扫了眼,这一眼险些惊得她咬到舌头。
饶……饶燃?
黑白相片中是一名戴珍珠项链的女子,斜靠在刺绣靠垫,唇角笑意淡如薄雾。
许时安定神细瞧,终于认出这人不是饶燃,唯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也对,饶大小姐何曾露出这样温柔的笑意?
费明亮手指点着读过去:“饶昀,钢琴演奏家,xxxx至xxxx。哎好可惜啊,这么年轻就去世了。”
许时安眨眨眼。
饶燃是饶家唯一的大小姐,没有兄弟姐妹,这女子年长一些,大概是堂表亲戚吧。饶家不愧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子女个个儿气质惊人。
座钟“铛”地敲了一声响。许时安下意识抬头,瞥见钟摆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眉眼细巧却缺艳丽,海藻般天然微卷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跟精致委实搭不上边。
玻璃倒影中,她手捧着美人相片,活像一只仰望皎月的沙鼠。
许时安有些发慌,匆忙翻过了那一页。
册子最后附有明德楼的地图详解。
二至五楼是学生宿舍,每层楼配两个洗衣房。一楼是公共活动空间,包括早餐厅、会客室、小图书馆和娱乐室。每层24间房,宿舍内有独立浴室和热水。
小贴士特地标明,由于设备老化,冬夏两季可能经常断电或冻住水管,还请新生不要惊慌。
许时安翻完最后一页,长出一口气,虽还有些瑕疵,但已经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她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还以为要点蜡烛照明挑水刷马桶呢。
。
“小安,你选哪张床?”
费明亮“刷拉”推开老式百叶窗,鸟鸣并日光一同倾泻进来。
房间采光不错,甫一进门是盥洗室,再往里摆着四张宿舍床,普普通通上床下桌的结构。
费明亮背手转了一圈,立刻选定靠窗左侧的床位,直接贴上了名字。
许时安还在犹豫。靠窗的位子确实更好些,不容易被卫生间声音吵到,也少点潮气,但……
“她们还没到,我们直接占了会不会不太好?”
费明亮噗地笑了:“瞧你不爱说话,心思咋那么多?”她停下铺床,轻松抢过许时安手里的姓名标签,贴了剩下的那张靠窗床。
“先到先得呗。”费明亮耸耸肩。
“咳。”
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许时安扭头,只见一个白色长裙的女孩儿站在门口,提着一只小行李袋,大概就是室友3号。
占床位被抓现行,许时安脸皮薄,一下子红透了。
倒是那妹子柔柔一笑,抬手拢了耳边垂落的黑色长发:“请问,是524室吗?”
许时安尴尬地点点头。
“以后就是室友了,多多关照哦。”女孩毫不在意地选了费明亮并排的床位,搁下挎包。
对方没说什么,许时安反倒愧疚更甚。这时,房门再次推开,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室友4号,刚想打招呼,却被吓了一大跳。
费明亮反应更大,唰地从床上蹦起来:“你他妈谁啊?”
所谓的“室友4号”竟然是个男生。他穿T恤长裤,左右手挂满了一堆大包小包,刚进门就被费明亮的吼声吓倒,呆呆站在原地。
隔了大概两秒,白裙妹子施施然上前,咳嗽两声:“不好意思,我身子骨不太好。我哥帮我拎些行李,打扰大家了。”边说视线却瞥向许时安。
许时安看她瘦瘦弱弱似乎真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愈发不好意思,犹豫要不要把靠窗的床位换给她,却被费明亮暗暗扯了一把。
宿舍空调还没装好,男生热得满头大汗,却半句怨言也没有,忙上忙下擦干净床架子和书桌,又帮她撑起蚊帐。
等他忙完下来,女生和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费明亮总算憋不住了:“你傻啊信她!”
许时安小声分辨说她身体好像真的不好。
费明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死了你个榆木脑袋,就知道替别人操心。她一来就选了不靠厕所的这边,精着呢。还有那是她亲哥?打死我都不信。”
许时安抱着被敲的脑袋。她当然是相信费明亮的,可那个女生看起来也不像会撒谎的样子。
她偷偷扫了眼女生放在桌上的姓名贴纸,得知她叫“金光曳”——这么秀气的长相配上好听的名字,怎么会骗人呢?
“你啊你,”费明亮哼了一声,“不信等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