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豪车

许时安彻底吓醒了,挂断电话,抖抖索索查了一早上:

“什么是限量铂金包?”

“铂金包的价格?”

“有钱就能买到铂金包吗?”

查完眼前一黑,她滚进沙发里,彻底不想动弹了——明明下午还要去新学校报道,但她感觉去不去已经无所谓。

18岁少女的人生就此终结,往前不是光辉灿烂的大学生涯,而是凄惨无比的负债地狱。

又一个电话打来,这回不等阿婆提醒,她翻身捞过听筒,有气无力地:“喂。”

“您好,请问是许时安许小姐吗?”男人很礼貌地问。

许时安坐直身体:“是的,请问您是——”

“我姓刘。今早……啊不对,昨晚,我在万腾酒店捡到了您的手机,还有包。但前台说您已经走了,我就试试用您的手机给您打电话。”

许时安眼睛瞪大了,立刻去翻来电显示,果然看到一串熟悉的数字。

今早她醒来发现随身的小包丢了。饶燃还睡着,她实在不敢久留,本想过两天再返回去找,不想竟先被人捡到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是我掉的!谢谢,谢谢您!”

刘先生停顿片刻:“嗯,我还在万腾酒店,请问您一会儿方便来取吗?”

万腾酒店?想到饶燃可能还在那里,许时安又有点打退堂鼓,她踌躇道:“要不,要不还是麻烦您留在前台吧?我……我明天来取。”

刘先生顿了一会儿,好像捂着听筒和谁说话,随即回她:“您等会儿是有别的安排?”

许时安说是,她要去大学报到。

“请问是哪所大学呢?”

这位陌生的刘先生好像问得有点多,但看在他帮了大忙的份上,许时安还是如实回答:“国立柑南大学。”

刘先生立刻笑起来:“那巧了,我下午也要过去那边,不如就约您在报到处见吧?”

“哎?!”

“刚好我要送大……额,我、我女儿去上学。”刘先生可疑地噎了一下,“也省得您多跑一趟,就两点整行吗?”

许时安呆呆应下。

挂断电话,院子里蝉叫得正起劲。

这年头,捡到失物交给警察已经算很有公德心了,这位刘先生竟然还亲自送过来。果然,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许时安枕着手臂望向浓绿树荫,感慨地想。

沉重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些。

至于铂金包……她揉揉脸,下定决心,等开学她就去找兼职,迟早有一天能还清这笔钱的。

但如果饶燃问起酒后发生的其他事呢?

清风推来一片叶落在她发间,轻而柔,仿佛唇瓣触感,一瞬间似那人怀中冷香的气味将她裹挟,许时安猛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只有那件事绝对不能承认!

许时安蹭蹭跑到门边,捡起自己那只高跟鞋,哗啦丢进垃圾桶毁尸灭迹,接着又拾起饶燃的鞋子。

这只鞋表面镶满漂亮的碎钻,瞅着坚硬极了,摸起来却是柔软的真皮。

许时安举着鞋子犹豫片刻,到底没舍得扔,而是另寻了一只空鞋盒,郑重其事地包好鞋子,踮脚塞进了鞋柜最高一层。

做完这一切,铁门咣咣敲响。只听阿婆大声道:“安安,我热水烧多了,要不要洗澡啊?”

老太太耳力很好,记性却不太行,经常开着热水器就忘了关。

许时安侧头嗅连衣裙,酒气熏得鼻子都皱起来,忙抓了衣服和毛巾:“来啦!”

国立柑南大学。

作为省内排名第一的综合性大学,它拥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许时安刚踏进校门,便觉得一阵清凉。林荫道两旁,参天的梧桐树严严实实遮住暴烈日光,随夏风温柔摇曳,发出好听的簌簌声响。

许时安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瞬间就爱上了这座古老的校园。

行李箱轮压着石砖地咕噜噜往前,一路悬挂欢迎新生的横幅,脚步轻快的年轻男女从阔叶林中鱼贯而行。

许时安对照着地图和指示标,走到新生报到点。

按院系分了不同摊位,沿小河一字排开,每个摊位都挤得水泄不通。

许时安个子矮,张望半天也没找到自己专业的牌子。

“嗨!”

有人拍了下她肩膀,“你好呀,你也新生吗?”

许时安回头,见是一个鸭舌帽的马尾女生,眉眼生得很浓却不俗艳,白T恤随意扎进牛仔短裤,正大咧咧冲她笑着。

听口音,像是橘市本地人——难怪这么自来熟。

许时安又紧张起来:“是、是啊。”

“我也是!人可太多了,你哪个院的?”女生不等她回答,直接凑过来扫了眼她握着的单子,“喔,传媒学院?许、时、妟?”

“安,许时安。”她紧张纠正。

“哈哈小安你好,我叫费明亮,”费明亮拍拍胸脯,“机械系的!”

随着她的动作,T恤明显晃荡了一下。

许时安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穿着薄透oversize衬衣低头穿套裙的影子,似乎也是差不多大小……她猛地捂住嘴,生生咽回去一个嗝。

“对啦,你具体哪个专业?表演?舞蹈?”费明亮视线往下一扫,语气带了点羡慕,“你腿真的好直!”

许时安捂着嘴,小声道:“不是,是导演。”

“哇,看不出来喔!连我爸都知道咱们导演系很出名啦,那谁跟那谁,去年贺岁档大火的,不都是咱们校友?”

费明亮张口就报了几个知名导演的名字,全都毕业于柑南大学,可许时安丝毫没能为成为他们的校友而自豪,相反,她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她的才能那样渺小,和那些高挂着闪耀的群星相比,简直像走了大运才考进来的。

“我、我还差得远呢。”她招架不住地垂下头,很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可费明亮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非常自来熟地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是不是在找报到处?来来来我带你,”费明亮推着她往北边走去,“喏,传媒摊位在那儿呢!”

许时安填完一大堆表格,领了学生卡重新挤出人群,见费明亮还坐在旅行箱上等她。

她俩都只有一个箱子,在一众大包小包的学生中显得很突兀。

“你怎么东西也这么少?我是因为家就住市里,才不想一次性搬太多。”

许时安渐渐适应了费明亮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轻声道:“其实我也住橘市。”

“真的假的?听口音还以为你是北方人呢。”

“……嗯。”许时安转开视线。

若非那场意外,或许她真会在北方安安稳稳长大,再随便去一个离家近的大学,除了旅游永远都不会再踏足橘市。

但人生有些事是真的猜不到。

就像她妈妈二十岁生下她的时候猜不到父亲最终会离开她们,许时安也猜不到母亲开惯了的那条山道竟会滑坡。

最终她还是孤身回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就像失去风力的落叶最终都要沉入尘泥。

她拉起箱柄:“现在去宿舍吗?”

“走走走!”费明亮跟着跳下箱子。

突然,小路尽头发生了骚动,众人都往一处涌去,很快堵住了本就不宽阔的路口。

“啥情况啊。”费明亮蹦了两下,“嗯?好像有什么人过来了!”

“欸?”

“嘶,只看到辆黑色的车。也是新生吗?”

许时安将信将疑:“不会吧,不是不允许学生开车到校内吗?”

费明亮随手拉了一个匆匆跑过的女生:“小姐姐,问一下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我听群里说有明星才来凑热闹的。”女生拂开她的手,“哎别拦着啦,我还赶着去拍认证照呢!”

许时安揉揉眼睛。明星?

费明亮扶着下巴思忖:“我没听说这届新生有什么明星呀,会不会搞错了?”

“但咱们学校的传媒学院那么出名,有明星来读书也不奇怪啦。是不是啊小安?”

许时安心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慌张预感。人潮堵得水泄不通,大家争相踮脚去看那位神秘人。看这架势,就算不是明星,大概也是什么社会名流。

“等会儿人更多了,我、我们还是先走吧。”

费明亮点头,搭了个凉棚在额头:“确实。前边走不通了,绕道吧。”

两人顺着九曲桥绕到河岸另一边,幸而那头很清静,再往北不远就是宿舍区。

拐过弯道前,许时安鬼使神差朝对岸张望了一下。

隔着蒙蒙柳絮,她看到了费明亮说的那辆黑色轿车。其实叫轿车都有点委屈,那辆加长豪车显眼得就像一只混进京巴群的腊肠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视的长度。

黑西服的保安打开车门,一只纤瘦修长的手扶着边框,随后一双闪瞎眼的高跟鞋稳稳落在石砖地。

炎炎烈日下,门边露出的那截子脚腕白得像在发光。

许时安一愣,不自觉停下脚步。

终于,黑色车门完全打开,年轻的车主站直身体。剪裁贴身的套装勾勒出玲珑身姿,尤其是腰腹处秀挺的弧度,简直像刚从画报中走下来一般。

她一旋身,褶皱束出完美的线条,墨镜下红唇微抿,整个人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

许时安心跳漏了一拍,傻愣愣站着,全然忘了挪开视线。

是饶燃。

下一秒,饶燃动作一顿,精准地望向河岸对面。

许时安回神,猛地一个深蹲,躲在了28寸行李箱背后。

费明亮走了一段发现同伴跟丢了,折返回来瞧见这副场景,疑惑道:“你怎么了?”

许时安紧紧捂着嘴巴,眼睛瞬间起了一层雾。

“不舒服吗,是不是痛经了?”

许时安拼命摇头。

“吃坏了?”费明亮走近了点,想拉她起来。

许时安一松手,极为响亮地:“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