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昀添说的是这个吗?
容穗不确定。
耳边是花洒淋落的哗哗水声,或许真的是她听错了。
周昀添怎么可能会叫她“虞想”,又怎么会叫虞想。
他那么讨厌虞想。
想到这儿,容穗咬得又重了些。
她听得男人嘶了声,而后覆在后脑勺的手移到了后颈,他摁在某个位置,稍稍用力一捏,她只觉得整个脊椎窜起一阵酥麻感,下意识就松了齿间的力道,轻吟了声。
之后,容穗思绪就涣散了,只剩下身体本能。
凌晨两点,容穗半截后背裸露在空气中,头枕在周昀添的腿上,眼睛困得睁不开。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有些咯人,她几次想从他腿上下来,挪到床上,但都被人给摁住不让动。
还有讨厌的嗡嗡噪音,持续在耳边响着,也很烦。
察觉头发被撩起,她不耐烦的伸手,把头发抓了回来,然后又被撩起她又抓回来,几个来回后,她直接反手将自己头发压住。
终于,吹风机的听声停了,“还没吹干。”
容穗瓮声道:“不吹了,我要睡觉!”
说罢,她又要往床上挪。
被按着做了几个小时,容穗是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想立即睡死过去。
周昀添见状,静默两秒,将吹风给收了起来,然后去外面抽了根烟,回来卧室,容穗已经睡成了。
她仍是趴睡的姿势,左臂下压着一只浅蓝色小玩偶,瞧玩偶的形状应该是一只恐龙。
床头昏暗的灯光正好笼罩着她,不知道是身体不适,还是梦到了什么,她眉头微蹙抿着唇,像是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
容穗梦到了周昀添。
那是虞想下戏后,不知道第几次去找周昀添,可周昀添大概是被她烦透了,所以那晚他迟迟没有回家。
她就一直在他家门口等。
后来夜里下起了雪,她站在屋檐下,懂得瑟瑟发抖,可那时她却满心地欢喜,想象着周昀添回来见着她后,会跟她说些什么。
她等了好久,直到快凌晨的时候,周昀添才回来,不过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女生。
那女生应该没看见她,跟周昀添站在门口说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周昀添看,她知道那样的眼神是什么。
那个女生喜欢周昀添。
她想,周昀添这么晚回来,原来是跟那个女生约会去了。
陡然间她心里有些委屈,又难过不已,还有点生气,但她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根本没资格生气。
她想着,不能让周昀添和那个女生发现她。
于是她往暗处躲了躲,想着等两人进屋后,她再找机会偷偷离开。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生突然凑过去在周昀添脸上快速亲了下,周昀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周昀添的表情,但应该是高兴的。
毕竟,上一次她也亲过周昀添,被周昀添十分厌恶的推开了,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还用力擦了被她亲的那处。
可那个女生亲他,他并没有那样。
他是喜欢那个女生的吧?
后来,那个女生跟周昀添挥了挥手,又往前走了几步,进了另一幢别墅,周昀添这才转身走到门口。
眼见周昀添走近,她又往暗处躲了躲,却没想到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发出些声响,周昀添发现了她。
她见无处可躲,索性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想伪装出一副很潇洒很无所谓的样子离开,或许她装得太不像了,瞧着太可怜了,像他捡回家那只受伤的流浪猫,于是周昀添把她也领回了家。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周昀添进去。
她该有骨气一点的,该傲气的离开的,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可事实是,在周昀添打开门,丢下一句:“进来。”
她就屁颠屁颠儿地跟了进去,生恐慢了一秒,周昀添就反悔了。
进去后,她站在那儿有些局促又有些无措,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
别墅并不算多大,但或许没多少人气儿,就显得很冷清空旷,给人很大的感觉。
周昀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她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杯壁,才意识到手指已经冷得没什么知觉了,她低头看了眼,原本白皙的手,此刻乌青乌青的。
她低着头,看着手中那杯水,没喝水。
周昀添站在她面前,冷冷看了她几秒,问:“来干什么?”
她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脑海中还想着那个女生亲周昀添那一幕,心里又难受又生气起来。
两人就这么安静站了会儿,她把水杯还给周昀添,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要回去了。”
声音有些生硬,像是在赌气。
周昀添没接,“看见了?”
听到这话,她抬起眼皮瞪着他,眼睛有些泛红。
周昀添哂笑,声音有一种尖锐的残忍,“看见了也好,以后别来烦我。滚吧。”
那时的她还很任性,也有任性的资本。
十几岁就站到了顶峰,被那么多人喜欢被那么多人追捧,周昀添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丢了手中的杯子,直接强吻了周昀添。
那时候,她也不过二十来岁,没拍过多少吻戏,加上正在气头上,根本毫无章法,只是遵循着本能。
不是厌恶她的吻么,她就是要他厌恶个够。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疯了一样,去啃咬周昀添的唇。
周昀添力气大的惊人,抓着她的手臂肩膀,想将她推开,可她力气也大,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不肯罢休。
最后,周昀添是怎么推开她的,太混乱了,她也没理清,回过神来,她跌倒在地上,周昀添一边擦着被她咬破的唇,一边冷冷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一把刀子扎进她心里。
厌恶。
周昀添是真的厌恶她。
可是她发现,就算周昀添那么厌恶她,她还是好喜欢他。
容穗就是在那双冰冷浸骨的眼神中醒来的,脸上有些湿润,她伸手摸了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或许是因为那晚太难过了,最后她也是哭着离开的。
雪天是真的很冷,她太讨厌下雪了。
容穗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怔然几秒,才发现外面似乎天都没亮,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才五点多。
头又昏又胀的,却有些不敢睡了。
怕继续那个梦,又怕不是那个梦。
那时候以为天大的事情,让她哭的让她绝望,现在却觉得那样也是幸福的。
起码,她那时候还可以肆无忌惮去爱一个人,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哭,还可以任性。
身旁男人还睡着,呼吸平稳。
容穗偏头看了眼,睡着的周昀添倒是和二十来岁时没太大差别,只是岁月将男人的样貌轮廓雕琢得愈发锋利。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让她第一眼见了就欢喜。
身在娱乐圈,好看的男人她见过很多,但不知是没踩在她的审美上,还是那些人都不是周昀添,在那之前,她竟从来没对任何人心动过。
即便那时她演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喜欢周昀添的,无论怎么变,都是喜欢的,否则,当初在容穗的身体里醒来,也不会选择周昀添。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份喜欢已经微不足道了,随时都可以舍弃。
许是那个梦的缘故,容穗想得有些多,再也没办法听着周昀添的呼吸入睡,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起身出了房间。
茶几上还放着周昀添的烟盒和打火机,她走过去抽了根点上,而后坐在沙发上静静抽着。
她看到旁边的手机,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还停留在和姚靖源聊天的界面。
姚靖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露营后,她迟迟没回,后来姚靖源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说都是跟他关系极好的朋友,让她放心。
容穗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了,回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没想到,消息刚发过去,姚靖源的消息就回了过来:【还没睡?】
容穗:【我是睡醒了,你还没睡?】
姚靖源:【是啊,我等着你回我消息呢,谁知道等得天都快亮了。】
容穗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嘴里咬着烟弯了弯嘴角,敲字回:【那真是不好意思哦。现在回了,你赶紧去睡吧!】
容穗其实没什么心情聊天,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姚靖源会回消息。
姚靖源:【心情不好?】
容穗:【没有啊。】
姚靖源:【要不要打游戏?】
容穗:【你不睡?】
姚靖源:【其实我也刚睡醒。】
容穗抽完最后一口,将烟灭了后扔进垃圾桶,【上游戏。】
容穗玩游戏的时候也不多,技术也不是特别好,主要就是烦躁的时候放松一下,打游戏可以让她暂时把其他事情清空。
姚靖源游戏倒是打得极好,即便带着她这个累赘,也能一路上分。
两人开着语音。
容穗见自己被两三个人围殴,急忙大喊道:“源哥源哥,快来救我!”
——
容穗睡着后,时不时就说几句梦话,周昀添睡眠浅,稍微有些动静就会醒。
所以,在容穗睡梦中哽咽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但他没动,听着容穗在耳边说着梦话,后来梦话停了,身旁的哽咽声也止住了,他知道容穗醒了。
后来,容穗掀开被子下床,出了房间,他才睁开眼。
他以为容穗只是出去一会儿,却不想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她回房间来,他忽然有些好奇,容穗这个时间在外面做什么。
在想那个梦,还是在哭?
他记得虞想就挺爱哭的,又或者,只是爱用哭在他面前示弱,用哭来博得他心软。
虞想是个很好的演员,她知道怎么哭起来会更可怜,会让人心软,尤其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被泪水淹没的时候。
心软?
十五岁那年后,周昀添就从未对谁心软过,连自己都不曾,唯有在面对虞想的时候,他一次次心软。
看不得她哭,她一哭起来,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以至于想对她凶和宣泄,等宣泄之后才会稍稍缓和去哄哄她。
虞想很好哄,他只要稍微说点软话,她哪怕前一秒再生气,也会笑盈盈的凑到面前,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爱意。
他从不怀疑虞想爱他。
可容穗呢?
周昀添拉开门出去,就听容穗笑盈盈语气激动说:“源哥,你就是我的神,我爱死你了!”
“我马上来了,源哥,你坚持一下!”
“源哥源哥,快来救我!”
“啊!我死了!”
“谢谢源哥帮我报仇,我死得瞑目了!”
……
周昀添没见过这样的容穗,倒是见过这样的虞想。
只不过,虞想不是在打游戏的时候,而是在他面前的时候。
虞想拍戏的时候很忙,能那么小就站到了顶峰,背后自然是付出了无数的时间和心血的,所以周昀添没见过虞想玩游戏时的样子。
那时她在国外拍戏,只要有休息时间,就会来找他。
虞想是真的很烦,脸皮也厚,话也多。
总是叽叽喳喳地有说不完的话,哪怕给她再难看的脸色,她依旧我行我素。
“周昀添,这个是什么啊?”
“周昀添,波城的食物太难吃了,我都没吃饱!”
“周昀添,你会做饭吗?”
“周昀添,我好饿啊!你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周昀添,我好喜欢你!”
“周昀添,你当我男朋友吧!”
“周昀添,你怎么能这样!”
“周昀添,我好讨厌你!”
……
“周昀添,我会从你的世界消失,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
她真的没再来烦过他,他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想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虞想在哭,声音哽咽,可怜又卑微问他:“周昀添,你跟我结婚,好不好?”
他忘记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又或者说没回答,在那之后,虞想就再没联系过他。
后来,无意中得知,虞想结婚了。
周昀添收回思绪,朝沙发上的容穗走了过去。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他将容穗从沙发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