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屋顶上的客人越来越少,四周也逐渐恢复寂静。文江低声地再次开口说道:“做完这件事后,我的计划也只进行到一半而已,接下来我还得把那个人停在陆桥下的车开到长野公园才行。我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只要让人以为杀害现场是在上野,就可以自然产生社长被杀害的时间,我人在大宫市内的不在场证明。”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可以请你具体说明吗……”须磨敦子一说,文江点了点头,然后把重心移到另外一只脚上。
“我们坐到长椅上吧。”敦子提议道。
“没关系,就在这里吧。我的计划说明白点就是这样,听好了?我想要把社长的尸体丢到上面的那班列车,通过上野两大师桥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所以说,只要做出他是在两大师桥被杀的假象,警方会误以为杀害时间也是十一点四十分,但是这个时间,我正在大宫市内的药局,以胃痉挛为借口,请药师帮我配药,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明白了。”敦子回答。“可是居然会有这么符合条件的列车啊。”
“只要看一下列车时刻表,这种点子要几个有几个。我本来就喜欢旅行,对铁路也很有兴趣。”文江若无其事地说道。
她把车弃置在国立博物馆前,翻倒车内的帽子,打开车门,就是为了给人社长从车上逃离的印象,而事实上警方也是这样解释的。
菱沼文江说到此处,脸上微微浮现得意的笑容。敦子点头,想起过去的自己也会想到过,那个倔强的社长,绝不可能轻易地就被人,压到上野公园里的事。
“我杀了社长后,就用海绵吸了他的血,接下来,就是把他的血,涂在两大师桥上,再把他的一只鞋子丢弃在莺谷。那个附近山手线、京滨东北线还有常盘线交错,要是搞错铁轨的话,可就没有意义了。这一点我也做过事前勘查,把东北本线下行是哪一条轨道记得一清二楚。”
菱沼文江把一切都布置好后,换了六台计程车,才终于在凌晨四点左右到达位于大宫的家中。顾及警方可能会调查她的行踪,每换一辆车,她就一下做出高贵夫人的模样,一下又装成陪酒小姐,不然就是走反方向故意绕远路,这一趟路费了她不少心思。
“可是,当你回到家的时候,一定觉得松了一口气吧?”敦子问道。
“可惜,当时的我,是没办法放松的,因为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有一件非做不可、却很棘手的事。”
“什么事?”
“社长他无意间脱口说出,他来大宫的途中,有吃过中菜的事。”
“为什么……?”
“有问题的是他在中餐馆吃饭的时间。当时吓了一跳的我,有意无意地问了之后,他说他离开那间位在池袋的店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四十分。明白了吗?那个时间,他应该已经死在两大师桥了才对。”
“天啊……”
“他那个人长得这么显眼,一定会有人记得他。如果传到警方的耳中,我处心积虑做出的不在场证明就完全崩溃了。”
回到家后还来不及放松心情,她就得要开始思考,如何因应这突发状况了。
须磨敦子的注意力被文江的话吸引住,暂时忘记了失去鸣海的悲伤。现在屋顶上几乎不见人影,虽然现在是白天较长的仲夏日,但建筑物的角落却渐渐转暗。
“在天亮之前,更清楚地说,在两个小时之中,我绞尽脑汁、拼命思考,才终于想到,只要假装出现在池袋‘兰兰’中餐馆里的人不是社长,而是一个与社长非常相似的替身就好了。也就是说,我反过来利用这个事实,使警方把这件事解释为:实际上死者是在十一点四十分,于两大师桥被杀害,但凶手想伪造出死者在十一点四十分,仍在别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假象,好让警方误判杀害时间,替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真的有人刚好长得跟社长一样吗?而且,还得长着跟社长一样的胡子……”
“社长长着八字胡反而对我有利。只要在一个跟他差不多岁数、体型也有点像的人脸上装上八字胡,大家的眼睛都会被胡子的形状迷惑,一疏忽就没注意到他的长相。人的眼睛是很马虎的,我当时想只要放胆去做,一定能够成功。”
“是啊,或许是这样没错吧。”
须磨敦子记得自己会在心理学的书中读到,人类的视觉是不可靠的。但是西之幡豪辅的照片,经常登在报章杂志上,他的脸已经是众所皆知了。就算体型再相似,长相不一样的话,还是有可能被怀疑吧?
菱沼文江料到敦子会有这样的疑问,她开始说明有关楢山源吉的事。
“我是因为想起:有一个过去常来我们家做事的园丁阿源,不管身材还是脸孔,都长得与社长非常相似,脑中才会浮现这个方法的。”
可是,那个楢山源吉,现在不知道人在何方,文江曾经听说过,他因为喝酒误事,而被好几家雇主辞退,落魄后成了个二个四,在东京过着贫穷的生活。文江马上拜托跟她有交情的植辰,并成功找到了他的住所。
本来源吉就是个好说话的人,更何况是过去有恩于他的夫人,亲自来跟他说,所以,他压根也没有想到,对方其实暗藏杀意。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死阿源。但为了保住自己,我得要把良心遮蔽起来才行。我骗他有个关西的有钱人,想雇用他当园丁,什么都不知道的阿源,就相信了我的话,斗志高昂地出门接受面试。我在他穿的衣服口袋中,偷偷地放了社长的照片与假胡子,这样一来,谁都会以为阿源曾经参考那张照片,装扮成社长了对吧?”
像文江这样果决的人,在生死关头,的确有可能会采取这种非常手段,但就连敦子也无法贸然赞同,文江在无计可施之下,为了自己的生存,就算牺牲源吉也在所不惜的想法。文江之所以事先禁止她批评,应该是因为料到,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吧,敦子想。
总之,楢山源吉拿着文江送他的饯别礼——服装与威士忌,奋勇挺进大阪,然后他就跟文江计划的一样,在列车上中毒身亡。
一回神,敦子发现留在屋顶上的只剩她与文江两个人了。或许是想在警卫来赶人之前,把一切都说明完毕吧,文江加快说话的速度,丝毫不给敦子问问题的空间。
“可是,完成这件事后,我还是没办法轻松。”她继续说道。
“为避免造成混淆,我把这件事放到现在才说——其实在杀死社长的第二天下午,知多半平突然来找我。”
菱沼文江与这个新兴宗教的保镖无话可说,正想把站在玄关的他撵走时,他眼睛恶狠狠地一瞪,说出他亲眼看到她杀死社长的事,表现出一副本大爷就是来要钱的态度。
“我也很讨厌西之幡社长,所以当晚我跟在他身后,准备伺机杀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先下手为强,我当时是也看傻了眼啊。夫人,从大宫的桥上到两大师桥之前,所发生的事,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喔。”
知多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一字一句地威逼恐吓着。世上这么多人,却偏偏是这蝎子般的男人,目睹到她在大宫做的事。这件事给她的打击,跟社长用她过去当过妓女的事,胁迫她时一模一样,文江呆立在那里,忘了呼吸。
“不过啊,夫人,在想要社长的命这点上,我们可是同志。某些情况下,我也有可能成为你最好的伙伴。在某些情况下喔。”
“这样吗。我明白了,你是想勒索我对吧。”
“不需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夫人。希望你把这件事,称为一场交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在会客室说吧。”他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从惊吓中恢复的同时,为了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菱沼文江很快就下了决定。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方法,可是不论如何,只有杀死他一条路了。
“五百万成交,如何?”坐到沙发上的时候,知多不当一回事似地说道。
须磨敦子听到这里,想起这种态度,跟当初他威胁她的时候一样时,脑中就浮现出在涉谷遇到这男人的时候,他身上发出的那种边缘人气息。
“这么多钱,我一时也拿不出来啊。”文江说道,要是一口回绝的话事情就糟了。既然她根本不打算要付钱,先装作妥协的样子,让对手安心才是上策。
“我没有说要一次全拿,要是被你老公发现,那就不妙了。”
“你晚点再过来一次好吗?在那之前,我会想个具体的方法。”
“喂喂喂,那些警察现在都以为是我干的,正在追捕我耶。你快点作决定好吗?”
“没办法。就算我可以分期付款,五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是轻易就能凑得齐的。而且我现在心情很乱,没办法给你正面答复。请你五天后再来吧,在那之前我一定会作好决定的……”
当然,这五天她要做的不是准备钱,而是拟定计策。要解决掉知多这不好对付的对手,她需要足以让她细细思量的时间。
没想到知多就这样轻易地,在文江哀求般的言语攻势下,让步后离开了。妓女时代学到的技巧,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