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烟的手机响了,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处理。
沈时恹没去看,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
她问:“做什么?”
“外面冷。”
慎烟拉紧外套,周身萦绕着他的味道,熟悉又温暖。
宴会大厅里,商家的天之骄子正在推杯交盏,他眉目轻冷,头发向后梳的一丝不苟,领结系得严谨,沉稳气度斐然,二十二岁从国外留学归来,将会是商家的继承人。
有人过来在商云贤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突变。
不仅是他,此时此刻,接连有家族收到讯息。
商家老爷子被绑架了。
书房里没有人翻动的迹象,什么东西都没有被挪动,但是人消失了。
保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她真的不知道老爷子去干了什么:“他让我去下面把烟斗拿上来,我上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不见了,我立马找了几个人去寻找,都找不到人。”
“胡说!这么大一个人不见,被绑走难道就一点痕迹都没有。”
“哥,你别生气了。”商旭劝到,“我们还是快找爷爷吧。”
就在此时,又有人传来,不止是老爷子,陈家,利安集团,云视科技……很多人都被绑架了,外面一群人已经恐慌,要离开这里。
“立马封锁外面,”商云贤沉声道,“任何人在绑架案没有结束之前不允许出去。”
“可是这么多人根本压不住啊,而且都是豪门,各种金贵……”
“我说的不许,你听清楚没有?”
“可……”那人接了个电话,松了一口气,“已经封锁了,是娱/乐/城带人过来了。”
“娱/乐/城的人也来了?”商云贤略微惊讶。
“老爷子邀请来的。”
那他……也来了吗?
看到娱/乐/城来人后,商云贤脸上失望不加掩饰,再注意到他旁边那个人,眼睛一亮。
“不好意思,我要过去打个招呼。”商云贤婉拒身边想要畅聊的合作人们。
“商先生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们还能不能出去啊?这跟我们无关吧。”
商云贤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先听听那位先生的看法。”
顺着他的目光,他们看到了沈时恹,不安的众人相互看看,有所质疑。
“绑架那么多人,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在这么大的宴会上支走主角,却是很难的事情,这个人做到了,不仅如此,每个人都没有怀疑,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人的身份很高,你是这么想吗?”俞湾得意的分析着,扭头被吓到了。
砰的一声,红酒杯被沈时恹捏碎。
“阿恹,你现在很可怕的样子。”
沈时恹忽然抬眼,快速问:“宴会上服务员现在在哪里?”
他观察能力向来很好。
如果这个人根本就出现没有在宴会呢,那么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在场内给他传递消息,服务生不起眼,能够在场中流动,而且这么大的宴会,商家必然会找来很多临时的服务生,有人替换的可能性很大,刚才那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服务员很可疑。
“我不知道啊。”
“去找,立马去。”沈时恹掀起眼皮,额上渗汗,口吻不容置疑。
一想到可能有什么机关会让人受伤,他的关节就捏得咯吱作响:“这房子恐怕有地下通道。”
商云贤刚凑近,就吃了一惊。
“这间房子确实有地道,但是只有我爷爷才知道,你是说我爷爷他们是从地道里被绑架走的?”
沈时恹扫了他一眼。
商云贤卑微请求:“能否借用你们救援队的,去寻找?”
俞湾哼笑一声:“别想了,大少爷,这支救援队现在根本就不在晋城,已经被调去江城了,在胡四旭的管理下,你离我们远点,一会人都被你招过来了。”
“你!”商云贤听他这口吻气愤。
沈时恹果断开口:“把江城的救援队调过来。”
“阿恹?你疯了……”
江城的救援队是在胡四旭的管理下,现在从江城调人恐怕要动到直升飞机。
且不说被劫走的个个都是富商名豪,财富数不胜数,为什么要他们出这个头?
“我说的没听清吗?”
“是。”俞湾忍住,又朝商云贤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谢谢了。”
“不是为你。”
商云贤愕然,想起他刚才听到的香艳谣言,一时间有点错乱了。
沈时恹的电话响了。
俞湾的声音传出来:“阿恹,那个服务员被抓到了,他招了。底下确实有条地道,通往临安仓库,我去查了下,现在仓库正好在清点货物,前几天好像发生了劳工纠纷,暂停营业了,一看就是有人设好了局在等着。”
“我知道了,”沈时恹下令,“我开车去找,你带着剩下的人赶过去。”
“是。”
他刚挂断,脚步一迈。
旁边听到的商云贤显然燃起希望:“我能否和你们一同前往?”
“哥!你别去呀,”商旭站在楼上,对他大喊,“这里还需要人主持大局!”
商旭坚决不允许他去,商云贤神情犹豫,他发现沈时恹连脚步都没有停,跟没听到他说这话一样。
他是天之骄子,很难有这样被人忽视的时候,商云贤脸上的平静稍显疲惫,犹豫消失掉:“爷爷都消失了!还需要我主持什么大局?为了这些人能够稍安勿躁?”
车上,沈时恹把安全带系好,尚云贤在意这个细节,焦急的等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这么平静,记得系上安全带?
等车发动后,商云贤后悔了。
他的后背深深陷到座椅里面,巨大的冲击让牙齿打颤,快到要毁灭。
但他还算有骨气,他咬着牙,硬生生不说一句,下车的步伐浮夸到脚尖打着圈,一阵一阵的呕吐感。
很好,他现在对沈时恹的印象又多增加了一分,开车不要命。
他好不容易抬头,才发现沈时恹的手一直在抖,死死掐着手心。
他愣住了。
看着仓库,他陷入了沉默,焦急感已经过去,被未知的恐惧笼罩。
“哎,站住,你们是来干嘛的?”
商云贤那颗一直像在火炉上煎着的心慢慢平复,有人看守,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被绑架的人还没有转移出去。
看守的人握紧对讲。
他努力稳住:“我数123,到时候我把他摁住,你把对讲抢过来。”
1…
2…
3……
可下一刻,一把刀抵在他的腰间,沈时恹的手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掐住他的脖子。
“别动。”沈时恹声音低缓沉闷,听不出半点是开玩笑的意思。
他那双桃花眼带着真诚。
那是一双属于亡命徒的眼睛。
库房的门被打开,视野中透了一点亮光,有人哀嚎。
来人迈着步子,除了守卫喊的动作快点之外,没有办法判断他的身份。
估计又是哪个倒霉鬼。
门锁落定。
慎烟躺在地上,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只有一种潮湿的味道,双手和双脚被绑住。
吸入的麻醉剂很多,她过了很久才悠悠转醒,只感觉头被放在腿上,枕得很舒服,手腕的勒腹感让整个手臂都变麻了。
她嘶地抽了声。
“姐姐。”
慎烟一愣:“这里是哪里?”
“姐姐被人绑走了,”沈时恹轻笑了一声,“我一直在等,但是等不到了,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这里是一个仓库,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他说的风轻云淡,把外面的凶险推得一干二净。
他挪到她身边。
她身上好香,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慎烟直觉感觉到危险,他们这是被绑架了,一阵后怕从脊背爬上来,她强忍住:“你没事吧?”
“我没有事,你呢?”
其实刚才沈时恹已经检查过了,这是一个很封闭的仓库,之前不知道是储存什么,没有窗户,他只能摸着黑,把她全身上下摸一遍来判断她的情况。
“我也没有事情。”慎烟努力拱起身。
太黑了看不见,单凭拉扯,背后的绳子根本拉扯不开。
慎烟在记忆里搜索,是谁会这样做?
陆续有人转醒过来,其他的角落有声音。
“还有其他人,他们也是被绑的人?”
“对,姐姐真是聪明。”
“管家一会儿就会找过来,”慎烟安慰他,强装镇定,“管家是从刑侦科退休下来的。”
“是吗?”他饶有兴致,“姐姐不怕吗?
“不……怕。”
“那我怕。”
慎烟微微一愣,她不会安慰人。
沈时恹像是明白她心里所想一样。
“我们贴近一点,我就不怕了。”
黑暗之中,他们感觉着彼此的存在,慢慢靠近。
沈时恹发着抖,却低低的笑,没人能看到。
无数个昼夜他都是这样子在痛苦中过来的,睡醒之后瞳孔放大,骤然收缩,喘着气。每个晚上都会做着噩梦,同样的噩梦,溺毙在水里,看看他的尸体慢慢上浮。
但是自从靠近她,他那被噩梦困扰的日日夜夜,都变成了渴求她。
如果活着对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好了,但不是。
原来被欺凌会被打死,淋雨会生病病死,把人扔进水里会窒息死,吞入异物会被呛死。
沈时恹从十五岁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少年的眼神无比冰冷无情,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投靠胡四旭。
沈时恹细细眯起眼睛,他看不见,但不妨碍,现在非常难缠的情况就是……
这里墙壁外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电网,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他感觉头上有了重量。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额头。
嗯?
“我会保护你的。”慎烟经不住多揉了两下。
……
“这是什么破烂地方呀?快放我们出去!”一个人扭动着站起来,他靠着墙壁。
沈时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黑暗。
然而无事发生。
那人振臂高呼一般:“谈判,我们肯定要谈判,大家到时候多出点钱,肯定能出去的。”
众人纷纷响应。
一阵很细微微弱的电流声,在这嘈杂的声音里并不明显,却还是被沈时恹捕捉到了。
他紧抿唇线:“你们最好小心。”
“你是谁啊?”有人被打击了,不耐烦,“小心别被你那富婆抛弃掉了,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我看你是不想出去,让你没有在女人面前表现机会。”
说的话没错,他确实特意过来的。
不过……沈时恹冷冷一笑,这些人死了没什么关系,就是别死了脏了这里。
慎烟毫不犹豫,直接了当的想要出言维护他,他却阻止了。
“哈哈哈你还想……”
那人没说完就没声了。
“救命救命!”一道惊呼,有人突然慌乱,“我感觉我身边的人一动不动的了。”
一开始是疑惑,后来演变成恐惧。
“李老板,李老板?”
可怕的沉默,明明刚才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在和他们说完话之后,竟然就死了,众人忌惮了起来。
这里不会有什么毒蛇吧?
还是有人躲在这里准备暗杀?
还是本身这些被绑的人里面有人要公报私仇?
各种阴谋论充斥着,众人心里开始恐慌,焦虑,扭曲,本来凑集在一起的人,和周围瞬间拉开距离,他们有的人本来就是仇对关系,现在这个样子谁敢信任谁?
气氛开始诡异起来,就连慎烟也有些感到不对劲。
沈时恹附在他耳边:“姐姐这里墙壁上有电网,要小心。”
“怎么会?”
话音刚落。
“救援队的人来了!”有人疯狂的喊。
屋子中一片大亮。
但当人们燃起希望的一刻,失望重重砸向所有人的头上。
一个人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强撑着眼睛适应光线,看清楚了,又痛苦的跌坐到地上。
口中不断重复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顺着他的视线,意气奋发、信心百丈的人们,全部都傻眼。
整个仓库电网线丝丝密密,闪着银白色的光辉,而这间仓库的出口处,一把密不透风的铁丝门,电火花接触到太阳,放射出火光和电流。
那把大大的铁锁死死锁紧。
“钥匙!快去找钥匙!你们这些废物怎么现在才来?”人们已经由兴奋到了愤怒,在即将出去的时候,在面对生存希望的时候,其中有一个隔膜把他们隔绝住,这样谁能不疯掉?
死亡的恐惧瞬间弥漫了整个仓库,每个人都感觉脊背发凉,冷汗一股脑子往外冒,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墙上不是电网,而是布满了遍墙的毒蛇。
“救救我们吧。”
这些人表面上是精英,一动不敢动,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出来墙壁有古怪,靠近的人都没有了生息,有一个甚至吓得尿了裤子,痛哭流涕:“要死了,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沈时恹脸上有些僵硬:“姐姐。”他的呼吸撒在她的脸上,已经跪麻的膝盖又往前挪了两步。
紧紧抱住她。
恐惧是会蔓延的。
他干脆装害怕:“我们也会出不去吗?”
他们鼻尖对着鼻尖。
慎烟无意碰到他的嘴唇,很快侧过头:“别说这种话,我们会出去的。”
她的视线往窗外望,众多的人中,唯独没有看见管家的身影,她此时说不出来话。
她曾经被绑架过,唯一一次,同样是眼睛上被蒙着黑布,手腕脚腕被粗麻绳绑着,她能听见声音,他们打牌骂着脏话,一切是未知的,未知是恐惧的,整个人在地上蜷缩颤抖,被人仓皇拽着离开。
在幽深的树林里,她低头看涌出的液体,疯狂的干呕。后来她执意不肯去学防身,因为每每将人过肩摔后,脑子里就会涌出残忍冰冷的画面,不断干呕。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死亡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
她摇头,不知不觉的落泪。
“我没有想过。”
她哭了,沈时恹一刹那间心被戳伤:“骗你的,姐姐,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你永远不要去想死亡的那一刻,我会比你多活一秒,替你去想。”
慎烟眼眶里的泪被抹去,指腹在眼角摩挲,她的情绪被人发现,惊慌了下,像只兔子,咽下哽咽。
“你……你。”
“别哭。”
早在刚才的黑暗之后,他就已经把绳子割开,不过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光,捆绑的绳子系得死死的,抽不开空间,手中的刀只能凭着感觉去割绳子。
手腕被割破,他抓住衬衫的衣角,随便抹了两把,他瞬间站起来。
刚才黑得根本不辨方向,那些兴奋过头、胡乱走碰触到墙壁,转瞬间被几十万的电伏瞬间电死掉的人,尸体一阵焦臭。
有人已经意识到,开始呕吐。
沈时恹只能摸索着到她身后,压低声音:“我帮你把绳子割开,要是割到你的手,就叫。”
他把手和刀刃碰了下,食指勾住绳边,找到一个空口,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只能大刀阔斧,自己的手指跟不要了一样,就硬生生贴着刀刃走。
没一会儿,慎烟的手被湿润了,滴滴嗒嗒的液体,他的血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流。
慎烟意识到的是什么,呼吸滞住。
“别,放手,不要再割了。”
慎烟的身体在轻微的抖。
“姐姐,怎么了?”
她忍住害怕,可脑子快要炸裂:“没。”
她已经形成了生理性反应,没办法看自己的手,只能紧紧抱住他,脚上的步子却一步也迈不开。
“我头疼。”她紧紧靠在他的胸膛。
“我抱你。”
慎烟躲开了,脑海中的意识渐渐消退。
下一秒,她彻底晕过去。
“商旭,你怎么在这里?”
“哥,”他身体蜷缩起来,“他们都被你打晕过去了?”
“你疯了吗?”商云贤彻底明白了,“你这是把商家逼到什么样的境地?爷爷还在里面,爷爷你都抓!”
在商云贤接收到沈时恹的眼神后,成功跑掉了,沈时恹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做出这一切的人很可能就在仓库附近。
一辆货车就停在仓库旁边的公路上,但商云贤没有想到拉开这辆货车的门,会看见自己的亲弟弟。
“我怕他们会怀疑爷爷,所以我才会抓爷爷的呀!”商旭双目赤红,“我没想伤害爷爷!”
商云贤简直认不出来他了,沉声说:“先把电网解除的控制器给我。”
“我不会给你的。”
原来如此,那些人要去见的可能根本不是商老爷子,而是商旭以老爷子的名义把他们约出来,然后再把他们绑架。
这一切都太乱了,商云贤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想把控制器关掉。